Concerto |
「KnightsKillers……嗎?這就是這次臨時組合的名字?」手邊動作一頓,鬼龍紅郎將原先選出的顏色打叉,改勾選較為深色的色彩,布料色卡上滿滿都是筆記,「真是殺氣騰騰的名字,倒是很符合月永的性格。」 仁兎なずな遞出一張紙給忙碌著演出服裝的鬼龍紅郎,紙張上頭記有每個人的身高與三圍,以及更多詳細的數據。他慢騰騰地收起皮尺,搖搖頭道:「是皇帝陛下取的名字,レオちん很高興地採納了。他似乎很滿意這個名字?」 「是嗎,我倒覺得土氣到不行……總之,我會做出符合這種稱呼的演出服。反正這次的身分是大反派,俗氣一些也能被接納。」哈地笑了聲,鬼龍紅郎高高地揚起嘴角。 這份自信被月永レオ看在眼底,他放出標誌性的大笑,嚇得仁兎なずな差點跳起來。兩道驚嚇與疑惑的視線向他投去,回歸的國王陛下毫不在意,他將本子上剛填滿音符的紙頁撕下,天女散花似的高高拋起,隔音訓練室裡瞬間飛滿了曲譜。「——很好戰嘛,這樣的クロ才是我認識的クロ!總覺得能寫出更多melody!啊啊,沒錯,inspiration源源不絕,新的世界正在重新構成,我果然是天才……!」 仁兎なずな大力地揪起眉毛,插腰指責,「既然是レオちん重要的歌曲,就不該把樂譜亂扔吧!唔,不過原來レオちん有在聽我們說話嗎?還以為已經徹底沉醉在作曲中了。」 「實在太順手,不小心就寫出適合knights的歌曲了。雖然用這些武器將現在的knights打得落花流水也不錯,但果然還是用——嗯?叫什麼來著?完全想不起來!總之是符合現在的臨時組合的武器來應戰吧!」 月永レオ偏了偏頭,筆尾戳了戳太陽穴,努力從被音符佔滿的腦袋中挖掘幾個句子,「至於這些——留著嗎?不留下來也無所謂?反正用不上了!哇哈哈哈!」 「你是真的想把自己的組合解散嗎——算了,這倒也無所謂。我還沒完全搞懂審判的歷史,用什麼曲子都無所謂。但要是在張羅舞台的天祥院知道這件事,大概會可惜地說『難得的機會,也想用這些歌曲當一回knight』吧。」在本子上畫了幾幅設計圖,最終全數打叉。鬼龍紅郎翻開新的一頁,簡略地塗上了一個knights的組合服裝用作參考。 「……那個天祥院會說出這樣的話嗎?像小孩一樣。」仁兎なずな有點訝異。 「嘿——クロ還真瞭解那個偉大的皇帝陛下啊?」 「不過是經常從蓮巳口中聽見這類的抱怨而已。他的青梅竹馬可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啊。」鬼龍紅郎笑了笑。 月永レオ卻是皺著眉問:「那是誰啊!」 「敬人ちん可是和レオちん同個社團啊,不記得了嗎?」 「嗯——這麼說起來,我是什麼社團來著?」 仁兎なずな瞪圓了眼睛,「是弓道部吧!難道レオちん復學回來都還沒去社團露過臉嗎?」 「算了,仁兎。和月永說話會繞迷糊的。」 「在說我壞話是吧!就算是クロ我也——嗯?好像想起來了,是ケイト對吧?那傢伙變得和以前不同了,說不定是和レイ同期被宇宙人帶去改造,和現在的我一樣是宇宙人!我最喜歡他們了!嗚啾!」 「……完全聽不懂,那是——」 「——仁兎前輩!」 「嗚喵!」仁兎なずな再度被嚇了跳,「發生森、什——咦?マコちん?」 遊木真慌慌張張地衝進隔音練習室,眼鏡都歪了一邊,門也沒來得及關上。月永レオ朝他看過去,先是驚喜地抬起眉毛,正打算展開一場精采絕倫的妄想,才意識到跑進來的人是誰。「『ゆうくん』……」 沒人注意到月永レオ的發言。仁兎なずな順了兩口氣,同時遞水讓慌張的後輩冷靜下來;鬼龍紅郎倒是鎮定得多,看準了這個後輩沒太大問題後瞥向了敞開的大門,抬手打了聲招呼,「哦,嬢ちゃん。」 鬼龍紅郎的招呼吸引了另外兩人的注意力,月永レオ和仁兎前輩同樣往門邊望去,注意到轉校生探了顆頭進來。「前輩們好。」她有禮地招呼了聲。 「哦!是杏啊!無所不在的杏!上次教你的曲子寫得如何啦?」 「才完成一半,還有些地方想請教月永前輩。」轉校生老實交代。 月永レオ嘿嘿一笑,「沒問題!小事一樁!不過要先等我把手邊的新曲寫完,這些調皮的melody太喜歡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溜走了,啊啊,這就是天才的煩惱嗎?不過就算溜走了我也能找回來,國王陛下的領地範圍可是相當大的!」 鬼龍紅郎打斷他的話,「抱歉在你說奇怪的話題時打斷你,月永。我記得你是Trickstar的……?還和嬢ちゃん一起出現——不,是被追趕嗎?」 「鬼龍前輩……」遊木真拽住了仁兎なずな的衣袖,「嗚、這次杏ちゃん是站在泉さん那邊的……仁兎前輩是月永前輩臨時組合的一員的事情已經被知道了,因為無論如何都得不到消息,找上同是放送委員的我……只有那個人我真的沒辦法應付。」 「——泉ちん嗎?」仁兎なずな問,又朝門口望了望,轉校生已經將探出的頭收了回去,隱隱約約從走廊傳來幾聲對談,聲音很多,似乎不止一個人待在外頭。他眨了眨眼,扭頭朝月永レオ看去,後者也正在看門口的位置,神情看來有些微妙。「レオちん,我能離開一下嗎?」 「嗯?哦,去吧去吧,反正曲子要重寫了。」月永レオ回,視線依舊黏在門口。 「那我就先走了。」仁兎なずな道了謝,和還有些緊張的遊木真一起離開。 門關上後,月永レオ便不再將注意力放在外頭。 他大大地伸了懶腰,哼起幾個斷掉的旋律,彼此之間接連不上。他在從中找出最適合Knights Killers風格的武器。他翻開筆記本,在嶄新的一頁添上幾點音符,很外就進入絕佳的作曲狀況,譜出無數精彩絕倫的樂章。 剛才撕掉的紙張散落在各處,仁兎なずな沒來得及收拾。鬼龍紅郎放下紙筆,站起身來順手撿起了樂譜。他沒按照順序排放,就是單純地撿起來後整成一疊,放到了月永レオ腿邊。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會好好替你珍惜這些歌曲的人不在,至少自己要善待它們。」鬼龍紅郎說。他沒得到任何回應。 手沒停下,現在根本聽不進任何聲音的月永レオ咧開大大的笑容,流暢地製造出新的武器。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聲響未曾停歇,偶爾還伴隨暢快的笑聲。整個世界都是由音符構成的,紙張,記號筆,木製地板,大片的鏡子——宇宙,對,整個宇宙都是嶄新的旋律,每分每秒都在變化! 「啊——沒錯,我能感覺得到,世界正在崩塌與重建,在那個時代、在這個時代!我永遠都會是裸體的國王!哈哈、哇哈哈哈哈!」月永レオ瘋狂地大笑,完了後猛地一收筆,將最後一枚音符勾成一顆星星。他想找個人分享這份喜悅,一個不論他寫了什麼風格的曲子都會聽到最後的——月永レオ一頓,發現整間隔音練習室只剩下他一個人。 不知道被誰疊好的樂譜被放置在他腳邊,似乎又在剛才寫曲的時候被他踢了一腳,斜斜地倒了下來。唔嗯——是妖精先生嗎?妖精先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回來了嗎?真是調皮——唔,一開始還有誰在這裡來著?算啦算啦,想不起來! 隨便理了理散亂的紙張,月永レオ撈過書包,打算將它們好好放進去。只是書包的拉鍊一開,他卻怔了怔。裡頭沒什麼教科書,只有一條數據線躺在空蕩蕩的書包中央。 一個想法在他腦中蔓延,猛烈的音符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月永レオ襲來。 他又想作曲了,但這個誰也不在的練習室不能滿足那首曲子問世的要素,他該去外頭走走,去見星星,去見大海,去見斑斕的彩虹,去見絢爛的宇宙。 去見剛才顯然待在門外,卻堅決不進來的那個人。 * 「——嗯,我知道了。」 將不快的心思藏入心底,瀬名泉勾勾嘴角彎彎眉眼,對放送室裡的兩人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臉。「謝謝你的情報,なずにゃん……還有,ゆうくん。我走了。」 「唔、嗯……」遊木真回道,眼神閃爍,顯然不太願意和他對上視線。 仁兎なずな倒是沒這番顧忌。他向前幾步,挺直了背脊,對站在門邊、已經踩了一隻腳出去的人喊:「泉ちん!」 瀬名泉回過頭,對上一雙紅色的眼睛,怒濤般的憂愁在裡頭不斷翻騰。他依舊彎著嘴角,帶著理所當然的口氣,搶在對方開口前說:「沒事——區區的なずにゃん別太自大啊?比起這邊,你更該擔心該怎麼和我們的笨蛋陛下配合吧?畢竟那傢伙給人添麻煩的功力比什麼都要高。」他頓了頓,改口道:「……knights是不會輸給隨便一個臨時組合的,反正你們的結局只會是被我們輕鬆——地一腳踢飛,根本用不著擔心吧。」 「……」仁兎なずな最終露出笑容說:「嗯!一起在舞台上加油吧,泉ちん!」 瀬名泉沒有回話,只是隨意地擺擺手示意自己收到了這份鼓勵,接著頭也不回地踏上了歸途。 放學時間早就過了不止一點。 從三個人包夾四處逃跑的遊木真,和轉校生及鳴上嵐分別行動,再進入放送室,由很擔心雙方狀況的仁兎なずな口中得到消息,短時間內該處理的事情太多,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不管是社團活動還是live演出,各自忙碌的人們早早到了定點位置,偶像科的大樓還熱鬧著,走廊上卻是沒什麼人在。 這一路走來甚至連一個人也沒碰上。 此時瀬名泉的腳步偏快,用不著和誰相處後更是懶得偽裝表面功夫,幾乎是在踏出放送室的瞬間就沒了笑容,反正也不擔心會碰上誰。即使如此,向來愛護肌膚的他卻是連自己也沒察覺地蹙起了眉頭——與他人的視線無關,在一般情況下,為了避免皺紋滋生,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難看又沒有任何益處的表情的。 難得的好心情全部被破壞了,果然超——煩人!在搞什麼啊那個笨蛋陛下。 雖說這麼輕易就能取得情報挺好的,但事態完全沒有好轉啊?說到底,這種歷史的毒瘤早該連根拔除了吧,現在是和平的時代,那種除了遺恨以外根本什麼也留不下的審判根本——嗯? 瀬名泉停下腳步,扭過頭朝樓梯口看去,他在心底抱怨的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蹲在階梯上,抱著從不離身的筆記本不知道在寫什麼,難得不吵也不鬧,記號筆的痕跡只出現在本子上,階梯和牆壁上乾淨得過分。 瀬名泉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薄汗。 或許是剛才急促的快走造成的。但在此時這顯然不是什麼要緊事。他吸了口氣,聲音好好地從聲帶發了出來:「——國王陛下?」 「哦!セナ!」像隻被驚擾的兔子,月永レオ幾乎是在頭一個音節出口的瞬間就抬起頭,翠綠色的眼睛閃過明亮的光,神采奕奕地對上了瀬名泉的視線。「嗯——帶著很不滿的表情呢,真不錯!」 「哪裡不錯了。完全不明白你在想什麼啊——?」無奈地嘆氣,瀬名泉絮絮叨叨地抱怨起來:「之前也是,現在也是,你還真是給我們製造了超多麻煩。早該在你說隨便找班上同學時猜到的,怪不得天祥院這幾天興致這麼高昂……算了,反正我們是不會輸的。」 「哈哈,セナ果然還是セナ,從以前就這麼愛抱怨了。」月永レオ收起筆記本後站起身,他們隔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在接收了一大串責備後歪了歪腦袋,像在思考什麼似的闔上眼皮,「但是,好像哪裡和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而後睜開眼睛,眼神再認真不過。 「以前的セナ可不會像這樣去蒐集情報——不,以前也會去的。奇怪,太奇怪了,到底是哪邊不一樣了呢?セナ也被宇宙人帶去改造了嗎,夢之咲真是受到宇宙人的青睞呢!」 瀬名泉不悅地瞇起眼睛,看著情緒似乎有些不穩定的月永レオ。該說這是不穩定嗎,但這個社會不適應者從以前開始就經常如此。該說是感性過頭,還是理性到常人不能理解的地步呢。只有在寶貝妹妹面前才是「正常」的……不。站在他面前的月永レオ也絕非「不正常」。 至少瀬名泉不願意將這個詞套在他身上。 鬆開一直緊皺的眉間,瀬名泉像是直到此時才注意到這點似的。他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平靜,毫不猶豫地邁開步伐,慢慢地靠近對方。 月永レオ腳步未動,站在階梯上等他的騎士前來。 「國——」 「セナ。」月永レオ打斷了瀬名泉的發言,「我寫了一首歌要給你。」 「——什麼?」 「唔嗯,雖然很想讓セナ站在舞台上唱我寫的曲子,但現在沒辦法。該說是可惜嗎?好像也不是這麼一回事!擁有武器的騎士卻不能將劍出鞘,就像是沒有觀眾的悲喜劇一樣!不過果然還是給你比較好。就算セナ沒機會在台上為我獻唱——嗚哦!為什麼彈我額頭!」 「你啊,真是——」瀬名泉嘆了口氣,那聲嘆息飽含著濃濃的情緒。但是他彎起了嘴角。「我沒回話你就自顧自說了一堆,那些歌可不是為你而唱的啊?『沒機會再台上歌唱』?真是囂張,我可不認為我們會輸給你那群傭兵團。」 月永レオ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定格,下一秒卻是誇張地爆笑出聲,笑得連瀬名泉都嚇了一跳。他高高地掛起笑容,神采飛揚全寫在眼睛裡,「說的也是——真好啊真好,這樣的セナ我最喜歡了!果然曲子還是給你吧!」他從書包裡翻出了早些時候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曲譜,將它們拍在對方胸口上。 沒意料會突然將樂譜拍上來,瀬名泉手忙腳亂地按住它們,剛想抱怨,向來不按牌理出牌的月永レオ已經拽住了他的衣領,就著難得的身高優勢低下頭吻向他。 只是他沒成功。 瀬名泉在最後一秒偏過頭,月永レオ的唇僅堪堪擦過他的唇角。黃昏色的髮尾以相當強硬的姿態進入他的視野,瀬名泉在窗外看見洶湧的日落,而被夕陽的光輝染成橘黃色的這個人緊緊貼著他的嘴角。 「……你這個笨蛋陛下!」 「好痛!」 瀬名泉捏著拳頭退開一步,月永レオ摀著頭蹲在地上,用肢體語言告訴世人他有多可憐。「超煩人,我根本沒打這麼大力吧。還有我早說了別在外面這麼做,你偶爾也聽聽人說話啊!」 「嗚,因為最近我們沒什麼機會碰面嘛,我也是,セナ也是,我們一直很忙……就算我沒立場抱怨。」月永レオ揉揉被敲痛的頭頂,依舊蹲著,只是抬起頭來看向瀬名泉,「審判的事情,我是不會放水的。」他重新將話題拉回去。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不然審判就沒有意義了吧。」理了理手上的樂譜,瀬名泉這麼說:「就算是已經與時代脫節的老古董,既然決定要舉辦了,就沒有理由草率收場吧——只是、我不認為現在的knights需要進行肅清。」 「啊——是這樣嗎?我好像懂了,這就是讓我感到意外的地方了。現在的knights和我還在的時候的knights完全不同吧?因為隊長風格不同改變組合內風氣是常有的事,如果只是那樣倒沒什麼。不過……我只聽說了一小部份,我不在的時候knights的名聲似乎前所未有的低迷!——雖然想這麼說。」月永レオ誇張地笑了兩聲:「就我現在來看似乎也不全是這個樣子?現實果然不會按照妄想的劇情走,人類最有趣了!」 月永レオ又笑了兩聲,尖尖的虎牙露了出來,「這就是要進行肅清的理由。knights是我的青春,我不能看著他衰敗,我是認真的。其中最讓我意外的是、不,也可以說是意料之內?將我的knights守護到最後什麼的,セナ明明不擅長做這種事吧?」 「你說的沒錯,處理手續以及安排行程之類的項目我確實做得比你好,但作為隊長,作為領導組合前進的——」沒將後面那句話說完,瀬名泉捏緊了手裡的樂譜,情緒在胸腔翻滾。但他的表情很平靜,口氣也很平穩,只是放緩了語速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留到現在?」 * 「抬腳、站穩!抬手——不對,かさくん完全不行啊。手舉的位置不對吧?」 「啊、是!」 朱桜司有些慌亂地將手肘的位置抬高,還沒來得及確認,朔間凛月的聲音懶懶地戳上了他的錯誤,「ス~ちゃん,這次手舉得太高了——」 「——是!」朱桜司又一次改動了姿勢,才勉強獲得瀬名泉的肯定。「嗚,曲子本身不夠孰悉是一個problem,整首舞蹈都重新編排,好不容易記住的pose都要進行更動……」 「要稍微休息一下嗎?」一直在旁邊進行指導的轉校生問。 「不要太寵這傢伙了,杏。這次的曲子已經夠簡單了,和國王陛下寫的曲子相比,完全就是路邊隨便一塊石子啊……要是連舞蹈都按照學校編排的那樣,審判就沒有任何舉行的必要了。」瀬名泉毫不猶豫地駁斥了轉校生的提議,卻是將礦泉水遞給正在滴汗的朱桜司,「拿去,激烈運動後小心缺水。」 「是……」朱桜司接過水,擦了擦汗,沖著轉校生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姊姊大人,我還可以繼續practice。」 轉校生有些擔心地說:「不要太勉強哦?」 「是的!」朱桜司無比肯定地回。 「哎呀哎呀,泉ちゃん真是的。」鳴上嵐托著臉頰,無奈地笑了笑說:「明明才剛和司ちゃん說『偶爾也和哥哥和姊姊撒嬌』的吧,真是嚴厲——不過,是必要的呢。因為這次我們的國王陛下是司ちゃん,可得好好努力哦?」 「沒人那麼說過吧,不要隨便竄改我的台詞。」瀬名泉不悅道,完了後轉身,把仰躺在地板上的朔間凛月拉起,「現在已經你活動的時間了吧,快起來!」 「嗚嗚,雖然今天起得比平常要早,但還不是老爺爺的活動時間……雖然想這麼說。但這次是不行的,我起來了。」朔間凛月慢騰騰地順著施力點起身,打了個呵欠,對一臉憂愁的轉學生說:「邊縫紉邊看練習是不行的哦,明明以前有因為分心而被針戳傷的經驗。雖然杏的血很好喝,但忙碌後的鮮血會黏糊糊的,還是等審判結束,好好休息過後再說吧。」 「都說了請別傷害姊姊大人,凛月前輩!」 「嗚。末子好兇,以下犯上是禁止的。」 朱桜司沒回答。眉毛耷拉下來,凝重及不安寫在臉上。 這份沉默傳染了練習室裡的每一個人,就連方才還在撒嬌的朔間凛月都沒再開口。 沒錯,以下犯上是禁止的。那麼這場審判的最終結果會是如何? 朱桜司緊皺著眉頭,不安地看向了練習室裡的所有人。在場就屬他年紀最輕,然而在審判中他是knights的國王陛下,所以撒嬌是禁止的。只是…… 「前輩們,司——」 瀬名泉直接摁掉播放器。 歌曲被迫停止,沉默中的人們將視線拋給曾經的代理隊長,發言被打斷的朱桜司同樣朝他看去。瀬名泉沒有迴避這些視線,只是淡淡地說:「時間晚了,剩下的明早再練——記得提前一個小時到學校啊?」 鳴上嵐呼呼地笑出聲:「嗯,說的是呢!的確不早了,太晚回家的話家人會擔心的,人家也得早點回去餵貓呢。這麼說起來,是不是由誰來送杏ちゃん回去比較好呢?」他又笑了笑,口氣中帶了點得意:「護送可愛的女士回家,就像是真的knight一樣呢。」 「真是麻煩……我有機車,由我送杏回去吧。」瀬名泉道。 「討厭,泉ちゃん好狡猾!」鳴上嵐微微一笑,說:「嗯——不過的確,有車接送的話確實比走夜路安全,雖然在月光下散步也很浪漫!要是杏ちゃん沒意見的話,就這麼決定啦?」 「嗯,那就麻煩瀬名前輩了。」 朔間凛月左看右看,最後懶洋洋地活動了下筋骨,「夜晚是屬於吸血鬼的,那麼我就待在學校,再稍微練習一下,找點感覺——之類的?之後,再把學校的曲子稍作改編吧,也得將杏為我們寫的新曲彈奏出來才行。要是拿『路邊的石子』去應戰可是會一敗塗地的。」 「辛苦凛月ちゃん了!那麼司ちゃん呢?會有專車接送嗎?」 「是的,家裡有派人來接我——鳴上前輩呢?」 「哼哼,用不著擔心人家哦。那麼,今天就這樣解散吧?」鳴上嵐最後作結。 安排好了行程,幾個人擦乾了汗水,將濕透的體育服換回乾淨的制服,彼此幫忙著收拾了散落的個人物品,最後關上燈並鎖上門,在黑漆漆的走廊上相互道別。 隔音練習室到停車場的距離不算太遠,約莫徒步三分鐘的路程。轉校生走在瀬名泉身後三步遠的位置,一路上沒人說話。走廊上沒開燈,月光從方形的窗框撒了進來,瀬名泉打開手機內建的手電筒程式,照亮眼前的道路。 一直到走出教學樓,瀬名泉才收起手機,扭頭朝一直離他有段距離的轉校生看去,「喂,我說——」 「是?」 「別一直露出不安的表情啊?」瀬名泉看回前方,重新邁出步伐。轉校生急忙跟上,這回距離倒是比剛才近了些。「每個人都是如此,真是超煩人!」 「……」 「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轉校生猶豫了一會兒,問道:「……瀬名前輩已經經歷過很多次審判了吧?」 「能算是很多次嗎?審判舉行的次數和普通的對決比起來不算太多,不過——就是那樣吧。自從那個笨蛋當上隊長,舉行的審判確實是都有參與。」 「一直都是像這次這樣嗎?」 這會兒聊天的功夫已經讓他們來到停車場,幾盞路燈賣力地運作,像是舞台效果那樣在兩人頭上打出一道光,影子有大半在陰影當中。瀬名泉將鑰匙插入孔內,打開了機車坐墊,從中取出兩頂安全帽。 瀬名泉將其中一頂交給轉校生。「不,這次是特別的。」 他微微瞇起眼睛,他確實經歷了無數次審判。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站在反派的身分進行肅清——和月永レオ站在同陣營,一起趕出那些或許懷抱著偶像夢想,實力或態度卻遭到令人髮指的傢伙們。但也曾像現在這樣,站在月永レオ的對立面,和不知哪來的臨時組合進行對決。 knights改過無數次名字,帶著夢之咲學院的歷史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然而像這次這樣,輸了就要解散組合的審判他可從未經歷過。 那個笨蛋陛下,到底以為他是為了什麼才留在knights。做著討厭的工作,被迫肩負起不屬於他的職責,這一切和月永レオ的留存沒半點關係,就算那個笨蛋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就算代理隊長這個身分得跟著他直到畢業—-- knights就是他的青春,雖然已經殘破不堪。 他沒有摩娑破碎殘骸取樂的興趣,更沒有看著已經殘骸被人徹底毀壞的青春袖手旁觀的閒情——他只是單純地為了自己的青春,守護knights到最後一刻。那個傻瓜居然還說什麼為他而唱,別開玩笑了。 「有沒有經歷過都不重要吧,把這次審判當作以往發生過無數次的對決,擊垮眼前的敵人就行。你也是,當作普通的live準備就好了。」將機車牽出車位,瀬名泉戴上安全帽。「かさくん和くまくん在訓練上麻煩你很多,這次的表演服裝又是拜託你製作,除此之外,身為製作人該處理的事情絕對堆積如山了吧。更別提還得抽出時間讓那個笨蛋陛下教你寫曲——可別熬夜啊?你是女孩子,應該更注意這些事情。」 轉校生卻是輕輕一笑。 瀬名泉不悅著神情,「有什麼話就好好說出來,別那樣偷笑啊?」 將頭髮撥到耳後,戴上安全帽,「……只是覺得瀬名前輩好像變溫柔了。」她彎著嘴角,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前輩一直以來都很溫柔,但這次和以往不太相同——自從月永前輩回來後,就覺得瀬名前輩好像變得更加安定了。」 「……別把人形容得像化學藥劑,超煩人。快上車,已經很晚了,別讓你的家人擔心。」 「是!」轉校生笑嘻嘻應道。她理了理裙子,小心翼翼地騎上後座。 確認後座的人準備好後,瀬名泉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催動油門。天氣逐漸轉涼,在太陽落下了的夜晚尤其如此,風打在身上,在覺得冷之前瀬名泉放緩了速度。轉校生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捏在他腰側的衣服上,似乎是怕掉下去,又怕把衣服捏出皺褶。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讓瀬名泉想起了那個同樣擁有黃昏色頭髮的小妹妹,明明是自己打電話過來,又一副擔心打擾到他的語氣,在話筒那端囁嚅地和他說,泉さん,我哥哥回來了。 一個兩個都是如此,真是超愛給人添麻煩啊。瀬名泉想,無奈地垂下眉毛,「抓穩,要是掉下去我可不會掉頭撿你。」 「不會掉下去的。」轉校生理直氣壯地頂嘴,同時收攏了手指,將衣服抓得更緊。 瀬名泉揚了揚嘴角,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總算在此時得到緩解。晚風順著道路的軌跡吹在身上,有大半被瀬名泉擋了下來。他不怕冷,這份溫度適宜,正好可以讓他的腦子平靜下來。 他老早就知道月永レオ要回學校了。 月永るか在第一時間就通知他,除了單純告知,也有月永レオ的意思——那個笨蛋在妹妹說完後取走了電話,嚷著諸如「完蛋了セナ,我找不到制服!」「我好像也忘記學校的住址了!」「來我家帶我去學校吧,順便一起吃早餐——」等毫無營養的發言。瀬名泉想罵他白痴,也想以「這和我才沒關係吧,超麻煩」為理由拒絕。但月永るか的笑聲輕輕地傳了過來,初中的小女孩軟軟甜甜地說,哥哥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是啊,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所以瀬名泉確實在隔天起了個大早,搭上電車來到月永家,和有精神的月永兄妹吃了頓豐富的早點,並在吃飽以後催促還穿著睡衣的月永レオ進房準備。監督著這傢伙把需要的東西備齊。書包,教科書,曲譜,以及筆——「等等,不需要帶這麼多顏色的記號筆吧!」 「是需要的哦?這是為什麼呢——セナ,來妄想吧!善用你漂亮的腦袋,從無限的可能性中找出最有趣的答案!」 「是什麼都無所謂——嘖,大概是拿來寫曲之類的?」瀬名泉不留情地用拳頭輕壓月永レオ亂澎澎的腦袋,「在我來之前你根本什麼都沒準備吧,頭髮好亂!」 月永レオ毫不介意瀬名泉的動粗,更何況這根本不痛。「我會梳頭的,但要先等我找到制服……誒?是放到哪裡了呢?外套是這個吧,但是制服——唔嗯?是這個嗎?好像不是!啊啊、セナ幫我找——」 「你是小學生嗎!」瀬名泉超級不耐煩,不悅地推開對方,兀自打開衣櫃,從亂七八糟的各式襯衫中找出學校制服。「不就是這件嗎?快點換上。」 「媽媽好嚴厲……」月永レオ孩子氣地嘟起嘴,乖乖脫下了睡衣。瀬名泉別過頭,這傢伙的這種地方果然很討厭。月永レオ根本沒將他的這份不滿放到心上,套上制服後抖了兩抖,「唔,只穿襯衫感覺好冷……有了,加上這件吧!」他另外翻出了藍色連帽外套。 瀬名泉得空朝他瞥了眼,立刻皺眉,「哪裡沒問題了,好好穿上校服啊?」 「老是在襯衫外罩上西裝馬甲的セナ才沒資格說我!」 「那是因為——算了。你的領帶呢?」 月永レオ從衣櫃中掏出了一條藍色的領帶,「在這、嗯?好像和セナ的不太一樣?」 「……你沒去領三年級的領帶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完全沒有印象!不然先用藍色的代替?不過——嗯,我還是要回去的,年下還是不太好吧。」月永レオ垂著眉毛笑了笑,找出另一條黑色領帶,「那就先用這個代替吧!只要不遇到老師就沒問題!」 「怎麼可能會遇不上老師。」 「我會躲開的!」 「去學校上課為什麼要躲老師啊!」瀬名泉想都沒想就吐槽,隨後更加煩燥了。「啊啊真是的,我為什麼要和你在這邊說超煩人的雙人相聲!」 月永レオ哈哈大笑,「セナ你好有趣,我最喜歡你了!」接著他眨了眨眼睛,露出得逞的笑容,抱了抱瀬名泉。他本來就長得比較嬌小,這種刻意撒嬌的時候整個人又縮得更小了,像隻小貓般在瀬名泉胸口蹭了蹭,額際貼著制服上的鈕扣,滿足地嘆了口長氣。「——好想你啊!」 「太晚了。」 「誒!」 瀬名泉推開月永レオ,從上到下掃了眼。頭髮還是亂糟糟的,但衣服至少好好穿上了,遠比上一次見面要體面得多,至少不再狼狽,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 「停學時間早就過了吧。」瀬名泉說。 「哈哈,因為我去了趟宇宙嘛——」 「那——」瀬名泉頓了頓,湖藍色的眼睛透著光,一度掀起的怒濤已變得和緩而平靜。「你看見了什麼,在這段時間。」 月永レオ怔了怔,隨即扯出一個特別溫暖的笑容。和偶像風氣低迷的時期經常擺出的笑臉不同,沒那麼狂妄,也沒那麼憤怒。這裡沒有改革校風的國王陛下,只有knights的兩名騎士。 「那就聽我說吧,セナ。我要告訴你我究竟見識了什麼,遇見哪些人,獲得哪些體驗——聽聽我的音樂吧。」月永レオ大大地露出笑容,向瀬名泉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副等待著什麼的姿態。 瀬名泉同樣彎起唇角,將iPod和數據線放在攤開的手掌上,「嗯,我會聽的。」他沒將手收回,連著iPod握過月永レオ的手輕輕一拉,吻住那笑得很得意的唇。 到底是哪裡變得不一樣了呢? 彎過最後一個轉角,瀬名泉按下煞車,機車不偏不倚地停在正門口前。 轉校生從熄了火的機車上爬下來,再次理了理掀了角的裙襬。她摘下安全帽,將它遞給瀬名泉。「謝謝瀬名前輩。」 「沒什麼好謝的……記得早點休息,要是身體撐不住會很麻煩的。」 轉學生笑了笑,「前輩回去的路上也請小心。」 瀬名泉點點頭,一直到轉校生的身影進到家門才重新發動車子。他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看著車頭燈照出的一圈光暈發怔。 在他問了月永レオ留下來的理由後,向來高傲的國王陛下罕見地端正了表情——不,或許稱不上罕見。他們本來就是在談論正經的事情,只是那個笨蛋向來都是吵鬧地大笑,或是像孩子氣地惹人疼愛,再或者是如同王者般高高在上,囂張到讓人火大。像那樣嚴肅著看著他,確實只能用上罕見一詞了。 月永レオ直直地看著瀬名泉,無比認真地開口說道,我會妄想的,會找出宇宙中所有可能性來找尋這份答案。但是——但是セナ,在我找出所有可能的答案後,我需要你來告訴我屬於你的正確答案。 搞什麼東西,小孩子的真心話大冒險嗎。無聊,煩人,那種羞恥的話他怎麼可能親口告訴這個笨蛋。但是一個荒唐至極的念頭浮現在他眼前,瀬名泉嘗試忽略,他有無數理由駁斥這個猜測,卻也有無數理論證明那份猜測。 「……啊啊,果然超——煩人!」 瀬名泉皺起眉,帶著自己都無法接受的理由,將機車龍頭掉了個方向,催動油門從方才過來的方向駛去。這不是回到夢之咲學院的路徑,他轉了幾次彎,從市區進入郊區,最後來到他走過無數次的海灘。 車一停妥,瀬名泉飛快扔下安全帽,海風一股腦地吹起他的衣襬,頭髮被吹得紊亂。他為什麼要過來這裡,明明只是覺得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傻瓜很有可能在這裡等他,但這沒有根據,只是直覺,但就算是那個傻瓜也不會做這種事的吧。 明明他不喜歡這種地方,海邊特有的味道沾在身上,濕氣好重,頭髮又變得彎彎曲曲的。好討厭,好煩。沙灘上果然很髒,看吧,鞋側又沾上沙子了。瀬名泉在心底又一次問了自己,討厭的話為什麼還要來這個地方? 這是為什麼呢。 月永レオ眨眨眼睛,紺色的天空沿著海平面爬上他的鞋子,順著衣服一路向上,將他的眼珠染成海藍色。無數星輝映照在他的瞳膜上,他看見點點繁星閃爍其中,整個世界都是耀眼的,而他站在舞台中央,一切的演出皆與台下的觀眾毫無關聯。 是了,這裡就是宇宙了。 動了動手指,月永レオ猶豫了三五秒鐘,最終還是沒有掏出紙筆。上一次來到沙灘還是夏日祭的時候,遊客多得不像話,周邊攤位也相當熱鬧,各種小吃及偶像live表演——對了,還有煙火,繽紛且絢爛,和構築在水上的舞台。那次的live讓他寫出許多精彩絕倫的歌曲,作曲上負責關照他的上司也很滿意,順應著直覺四處探險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只是時隔久遠,這一次的天氣已經徹底轉為秋季,太陽下山後氣溫降得更多了,晚風吹得他有些冷。等到冬天的時候會變得如何呢?海是不會結凍的,要是能冰凍起來該有多好,他可以穿上溜冰鞋滑至海的中央,和底下的鯨魚打招呼,也能在冰面上堆雪人,啊啊沒錯,寒冷可以刺激他的頭腦,魔幻而美妙的inspiration源源不絕!他可以寫出更多的世界名曲——唔,他剛才是在想這件事嗎? 月永レオ吐出一口長氣,遠沒有他想像的白煙出沒,看來氣溫是還不夠低。嗯,這裡是哪呢?他家附近的沙灘。他是為什麼來到這裡?因為想要四處走走,尋找新的inspiration——?不對,他不是為了這個來到這裡的。 那是為了什麼才來到這個地方? 他朝海平線眺望,浩瀚且彷彿無垠的深色海水似乎是映出上方的星空,又好像沒有。月永レオ有點茫然,又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似乎在很久以前也經常走過這片沙灘,獨自一人走過,和世界最可愛的ルカたん一起走過,和セナ一起走過——很多次,很多次,用各種不同的方式,帶著抱怨及新曲,閒聊及告白,背負著屬於他們的青春,無數次和這個人一同穿過這片沙灘。 像受到什麼驅使,月永レオ猛地回過頭,被黑夜染成琉璃色的瀬名泉就站在不遠處,受到驚嚇般瞠圓了眼睛,腳還維持跨出去的姿勢,佇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這一定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月永レオ總算在此時想起自己來海灘的原因。但他不清楚瀬名泉過來的理由,長時間的分離讓他們變得陌生,卻也帶著過去的熟悉,他始終搞不清楚兩人之間究竟是哪一部份產生了變質,只是在這一瞬間這全都無所謂了。 和過去相同也好,產生了劇烈的變化也好,セナ就只會是他的セナ。 他們互相看著,誰也沒開口。瀬名泉在月永レオ越笑越燦爛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有些不協調的表情,像是想要笑,又似乎是覺得無奈,可能還有些氣憤,這無數的情感最後融為一體,將一個特別好看又特別柔和的笑容掛在臉上。 「セナ,我喜歡你。」月永レオ忍不住說。 「……早就知道的事就別一遍一遍說了。」瀬名泉別過頭,天色雖暗,月永レオ還是從濃濃的夜色中看見他似乎有點泛紅的耳尖,瀬名泉的情緒比早些時候好了不知道有多少。「都多晚了,小心著涼啊?走了,我送你回去。」 月永レオ笑嘻嘻地靠過去,兩人理所當然地並肩而行。「好,那我們去セナ家吧!」 「好好聽人說話啊!」 「嗯——但是我想去セナ家,讓我去セナ家!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倒不是不能讓你來——這次也是送曲譜嗎?我是不討厭,不過你也要為你的臨時組合製造武器吧,難不成你覺得不和那些傢伙練習就能擊敗我們嗎,太囂張了。」 「啊,是在關心我嗎?セナ還真是喜歡照顧人呢。放心吧,臨時組合的曲目已經安排好了,這些不衝突。」月永レオ得意地笑了幾聲,「哼哼,而且セナ猜錯了,這次要給你的不是曲譜哦?」 瀬名泉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轉,換了個猜測,「新的曲子?」 「這個就是セナ妄想出來的結果嗎?明明把妖精先生帶走了,妄想的範圍應該更加寬廣——不過還是可以給個提示,確實是曲子沒錯,但是前些時候的煙火大會時寫的曲子,大概不能算是新曲了?」 「妖精先生是誰啊?而且你完全把答案說——」瀬名泉猛地一停頓,他看向月永レオ,後者正也看著他,得意的神情全寫在臉上。「……你在啊,那時候。」 「哇哈哈哈!宇宙人是無處不在的,嗚啾——」月永レオ俐落地向前跑幾步,比身旁的人稍早一步離開沙灘範圍,他將鞋底的沙子全部抖落,回過身朝瀬名泉看去,月亮高掛在他身後,自稱宇宙人的國王陛下笑著和他說:「那次的live很棒哦!你們和——唔,ゆうくん的組合?配合比我想像中得要好。啊,這麼說起來,當時除了セナ你們三人,好像還有個誰在台上來著?那就是小少爺了嗎?」 有些意外會在此時聽見遊木真的名字,瀬名泉表情有些微妙。他接在月永レオ身後踩出沙灘,「為什麼會是ゆうくん啊……在那之前,你該記住的是かさくん的名字吧?那孩子可是相當期待你的回歸啊。」 「啊,這是你的機車對吧!」月永レオ根本沒在聽人說話。 瀬名泉嘆了口氣,制止了想立刻蹦上機車的月永レオ。他取出安全帽,略為強硬地蓋在對方頭上。月永レオ立刻哇哇亂叫,卻沒什麼掙扎。他近距離觀察著瀬名泉的眼臉,下了結論:「セナ的心情比在學校時要好了吧?」 「倒是反省一下讓我覺得煩躁的人是誰啊?」瀬名泉說,他替自己扣上安全帽,先一步騎上機車,對月永レオ道:「好了,上來吧。」 月永レオ從善如流地上了車,引擎發動,氣流在車身移動的霎那開始流動,他躲在瀬名泉身後,大半的冷風都被抵擋掉了。他抱住瀬名泉的腰部,用頭蹭了蹭他的後背。 「…‥安全帽硌得背很痛啊。」 「哎呀,抱歉抱歉。」月永レオ笑著說,稍微離開了瀬名泉的背部。 他一和瀬名泉拉開距離,剛才還能避開的冷風就全朝他襲了過來。月永レオ驚奇地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冷。他抬頭一望,今晚的月色亮得出奇,好看極了。 月永レオ想了很久,關於那個原因,雖然不曉得有沒有猜錯,但肯定是因為喜歡吧—-- 總是在抱怨的セナ其實最喜歡knights了,總是神采奕奕地在舞台上發光發熱,待在knights的瀬名泉不再只是單純一張海報,或是雜誌跨頁寫真,而是活生生的偶像,唱歌的時候也好,舞蹈的時候也好,每一幕畫面都漂亮得讓人心生陶醉。 所以他……所以他們才會留下來,原來如此。答案很簡單嘛。 有什麼在他胸口鼓譟,月永レオ現在就想跳下車記錄這份inspiration。但是他沒有,他乖乖地坐在機車後座,沿路哼起他在煙火大會上看見的表演曲目。 並不是想要回到過去,也並非後悔了消失這麼長的時間。在故步自封的那段時間裡他想過很多事情,也重新體會到了什麼對他才是最重要的。這三年對他來說就是最重要的寶物,在將來變成老爺爺以後也會為這段時光感到驕傲及動容——不,屬於他三年級才剛開始呢。 月永レオ跳下機車。 瀬名泉同樣下了車,將機車牽進停車位。他們拿下安全帽,互看了一眼。月永レオ突然就笑出聲,「セナ的頭髮好亂!」 「你完全沒資格說我啊。」瀬名泉貌似不滿地回嘴,嘴角卻是上揚的。「好了,趕緊把頭髮整理好再進屋,媽——我母親大概已經在家了。」 「笨蛋、笨——蛋——!宇宙中最笨拙的人就是セナ!」月永レオ笑了起來,「明明不需要改稱呼的嘛!」 「吵死了!」瀬名泉直接踩了他一腳。 「好痛!」 兩人打打鬧鬧的,過了好半晌才整理好被安全帽壓亂的髮型。瀬名泉先一步上前,掏出鑰匙打開家門,「我回來了。」 「打擾了。」月永レオ跟上。 「歡迎回來,泉——哎呀,這不是レオくん嗎?」迎接兒子歸來的瀬名母親驚訝地露出笑容,「你很久沒來我們家玩了呢,吃晚飯了嗎?要吃點心嗎?」她親切地招呼著,而後用有些小聲,但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佯裝抱怨道:「泉真是的,怎麼都沒和媽媽說朋友會來?」 「……是這個笨蛋突然跟來的。」瀬名泉微微垂下眼簾。 瀬名母親笑了笑,「感情很好呢——很晚了,レオくん今晚會留下來過夜嗎?」 「他沒——」 「是的,今晚要麻煩伯母了!」 瀬名母親「哎呀」一聲笑了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瀬名泉則是挑起眉毛。但他沒有拒絕。 瀬名泉嘆了口氣,拉住顯然心情很好的母親,這與好客與否無關,這純粹是因為心愛的兒子帶了朋友回家而感到開心。「你先去我房間——記得在哪吧?」直到見了月永レオ點頭表示知道,他才扭頭對母親道,「晚餐吃過了,家裡有茶嗎?」 瀬名泉又看了月永レオ一眼,用眼神催促他趕緊進房。 「有的——泉要泡嗎?」 「總不能麻煩媽媽。爸爸回來了嗎?」 「他說今天會晚點呢——」 月永レオ關上門。 他環視了一圈,セナ房間和他上次來的時候沒多大改變,依舊是一塵不染的空間。書架上的雜誌多了幾本;床單的花色好像換了;衣帽架上的外套他沒見過;書桌上擺的筆記型電腦似乎換了一台。 月永レオ從書包裡翻出他的本子,打開最新的一頁,上頭寫滿了音符,但並非是連貫的歌曲,而是由好幾首歌截取出來的旋律。那是稍早他在樓梯上寫的,有過去在空教室時他放入盒式錄音帶的那首歌,也有knights這個組合名稱定下來後頭一次在live演唱的曲目;有他對セナ說喜歡時寫的告白曲子,也有在確定關係後寫來慶祝的歌曲。 月永レオ將整張紙從筆記本上撕下,沿著曲譜撕成無數張紙條,他把它們摺了又摺,最後將這些寶藏藏在四處——電腦下,枕頭下,雜誌裡,那件他不認識的外套口袋裡。他等不及看見セナ想起他那些回憶時的表情了。 瀬名泉在此時開了門,「國王陛下,水果——喂,你為什麼趴在床底下啊?」 「什麼也沒有——哦,還帶了水果回來嗎?好貼心!」 瀬名泉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走進房內,將茶水及一人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 月永レオ嘻嘻笑著,又從書包裡找出了屬於對方的數據線。「セナ的電腦借我用一下,馬上就把那首歌傳進你的iPod裡。」 「……等等,你要用這種方式把你說的那首歌給我嗎?」 「誒?不然——等等!這是要讓我妄想其他可能性嗎?真不愧是セナ!讓我想想,那就用唱——」 「閉嘴!我的電腦裡根本不可能會有你的那首歌吧。」 「……啊。」 「啊什麼——算了,你打電話給妹妹了嗎?要是什麼也不說就在外過夜,她會擔心的吧。」瀬名泉嘆氣,將自己的手機遞給月永レオ。 「我知道了——」月永レオ接過瀬名泉的手機。「既然現在沒辦法……等審判結束之後,セナ來我家一趟吧。」 「嗯。」 「我會贏的。」 「哈,就憑你們也想贏嗎。」瀬名泉嗤笑。 月永レオ也笑了起來,「セナ很有自信嘛?」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反正審判就是這樣。」瀬名泉說。他經歷了很多,然而他的這番話說得對也不對。 三天後的這場審判並不輕鬆,瀬名泉和鳴上嵐好不容易才拖著贏了下來,但以往不會將國王陛下的位置交給還不成熟的末子,也不會在審判過後,該是臨時組合的國王陛下飛快叛變,向來援助的皇帝陛下發起攻擊——他們會玩得非常盡興。 確實和以往的審判有許多相同之處,但整體上是不同的。他們為未來規劃了很多,但總有些事是意外,像是另外織的那條圍巾,或是返禮祭上那場盛宴。 瀬名泉猜不到太多,無所不能的國王陛下也是。此時的他們對將來還一無所知,只在能把握的當下努力前行。他們看著貌似有點陌生,實際上萬分熟悉的彼此,扯過對方的領子輕輕地吻了上去。 就像已經發生過無數次的過去那樣。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