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 |
「能替我餵餵這群孩子嗎?」 漂亮的女人手裡拿了個透明塑料袋,裡頭裝著滿滿的麵包丁,露出了苦惱的樣子。她一手捧著臉,無奈的說:「時間到了,我還得去接妹妹呢,可那群孩子們該怎麼辦呢?」 小小的男孩伸出三個指頭,把手放在額側擺了不三不四的敬禮姿勢。 「沒問題!」男孩說。「阿姨妳快去接莎莎妹妹吧,我行的!」 女人彎了嘴角,說:「皮爵恩你真是個好孩子呢。她把一整袋子的麵包丁放在男孩手中。要好好替我餵這群孩子哦。」 「好。」 漂亮的女人整了下長裙,柔軟的手摸了摸男孩的小臉,對他露出個暖暖的笑容,接著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女人的樣子,男孩這才轉身離開。他拿著袋子跑呀跑的,經過了街角的糖果店,掠過了便宜的文具店,最後到了漂亮的小公園。 男孩跑到公園中間,往地上扔了好多的麵包丁,緊接著,一大群的鴿子飛到他身邊起舞,啄食,咕咕叫著。 地上的麵包丁被吃完後,那群鳥兒們還是睜著烏溜溜的黑眼珠子,抬眼對著男孩咕咕兩聲。 這群動物們,全部、全部都在和他祈求著什麼,此時此刻,只有男孩手中剩下的麵包丁們能給予牠們,讓牠們一頓飽足。男孩怔了神,嘴角卻不住的上揚。 就像、就像個國王一樣……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男孩捏緊拳頭,發下了巨大的宏願—-- 「所以我一定要成為這個世界的王!」 ※ ※ ※ 「你還真是愛吐司邊呢皮爵恩。」 麵包店的胖阿姨笑嘻嘻的,把早已分裝好的大袋吐司邊交給一邊的年輕人,「不考慮買點其他的東西嗎?」 「我沒錢嘛!」皮爵恩笑咪咪的,把手中的銅幣交給阿姨,那我先走了喔阿姨,明天見!」 「這就要走了啊?今天學校不是不用上課嗎?」 「有點事情。」皮爵恩說,在推開店門的時候回過頭,笑得燦爛:「我要和我的夢中情人見面!」 說著,他便推開店門,哼著小曲跑了。 一離開麵包店,皮爵恩就把手中那袋吐司邊放進隨身的包裡,他的側背包不大,這袋約莫有他人頭大的吐司邊一放進去,袋子就鼓起了好大一坨,是能拉上拉鍊不假,卻難看得要命。 皮爵恩理都不理,繼續哼著小曲,到達公園的時候還特地繞進去,趁沒人注意到的時候拽下草皮上的一朵小紅花,插在胸口前的口袋上,哼著小曲繼續走。 一直一直走。 太陽從東邊滾到了他頭頂上,皮爵恩把腦袋上的小禮帽調了調位置,不只讓臉部遮到光線,他還得遮到胸口前的紅花才行。 他不哼小調了,擦了擦汗繼續走。 一直走一直走。 其實路程不遠。 三個半小時就足夠他徒步走完全程。這不,中午過後他就到了他和「夢中情人」約好的地點。在見到人之前,皮爵恩又理了理頭頂上的帽子,順了順脖子處的小領結,拉了拉褲子上的吊帶,嗯,非常完美。他很得意的給自己點了頭,抬腳邁步。 一直走一直走。 ——皮爵恩站定到一個墓碑前。 皮爵恩露著笑,「好久不見啊。」他說,對著地板上揮揮手,裡面躺了個特別可愛的小姑娘,和特別有氣質的漂亮女人。 「阿姨,莎莎。」皮爵恩把胸口前已經有些乾癟了的花拿下來,放在墓碑上頭,「我來看你們了。」 ※ ※ ※ 皮爵恩很討厭車子。 他和兩個看不見的女人寒暄幾句,說了好多話,最後拿了個小袋子,把吐司邊分幾條進去再塞回包裡,剩下的全都放在墓碑前擺了一陣子,最後給了路邊的小狗吃,然後他告訴自己,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 他和墓碑打過招呼,繼續邁開步伐走啊走的,走著,走著,等他回到摘了花的公園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了。 皮爵恩捶了幾下腿,找張長椅坐下,同時把特意留的幾條吐司邊拿出來邊嚼邊發呆。 黃澄澄的日光照耀著他,大地全是一片暖橘。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皮爵恩說,他轉了轉眼睛,不遠處有個小女孩坐在地板上,漂亮的洋裝上沾上了泥巴,髒兮兮的手在臉上擦著眼淚。「那麼好的日子,應該誰都要開開心心的。」 說完,他就不吃了,把吐司邊們分成小塊小塊的,往地上四處扔,不一會兒就有好多的鴿子們飛過來,咕咕叫著,在地上啄食起來。 「好厲害啊。」 皮爵恩笑咪咪的轉過頭,就見剛才還在地上哭的小女孩正拉著裙襬,一跳一跳的撲過來,沾著泥巴的小小手掌壓在皮爵恩的膝蓋上,「我也能餵牠們嗎?」 「妳先回答我個問題。」皮爵恩笑了笑,把小女孩從地上撈起來,放到他旁邊坐著,「妳剛才為什麼再哭呀?」 小女孩被噎了下,沒回答,卻是反問皮爵恩問題:「那大哥哥你為什麼會有這個啊?」她指著皮爵恩手裡的吐司邊。 「這個啊?是我去見我夢中情人時帶的見面禮!大部分都給她們了,我自己留了一點當晚餐。」 「夢中情人?」小女孩歪著頭問。 皮爵恩摸摸對方的頭頂,笑著說:「就是只有在夢裡面能見到的,最重要的人。」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我是不是不該跟大哥哥你拿這個比較好?」 皮爵恩沒有回答,只是又問了次為什麼要哭。 小女孩又不回答了,安靜了幾秒鐘,眼淚突然撲簌簌又落了下來,她抽抽噎噎的說:好痛,真的好痛。 皮爵恩卻是彎起了唇。 誰都有那麼點不想和任何人說的秘密。 可是,並不是真的那麼無法從黑漆漆的夢裡走出來啊。 皮爵恩看了看袋子裡只剩幾條的吐司邊,又看了看小女孩,突然把人抱起來,離開長椅後跑到了稍微空曠點的地方,「妳拿去吧。」 小女孩一瞬間停止了哭泣,眼圈裡還有著淚水,在猛然抬頭的霎那又滑了好大一滴在臉上,可她卻不介意,手指鬆鬆的拿著吐司邊,「真的可以給我嗎?」她問,口氣怯生生的,一副雖然很想要很想要,卻可以隨時交還回去的樣子。 皮爵恩點點頭,把手背在後腰,作出世外仙人的模樣,「去吧去吧,就當我分封給妳的金幣。」 「大哥哥你好奇怪喔。」小女孩笑了,眼睛裡的水珠讓她在夕陽個光輝之下有雙閃閃發亮的眸子,「謝謝大哥哥!」 說完,小女孩立刻把吐司邊分成小塊,像排彈珠似的排成一圈,把自己和皮爵恩關進這小領地裡。不一會兒,咕咕振翅的鴿子們紛湧而至,低著頭往地上啄,就像繞著他們倆行禮似的。 皮爵恩低下頭,正好和一旁抬頭衝著他笑的女孩四目交接。 對著彼此,他們同時笑彎了眼睛。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