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戲團 |
00 H小鎮裡最近有個特別出名的賣藝團。 要是隨便找個人問問詳情,這熱情的鎮民肯定會把提問者帶到大樹下乘涼,往人懷裡塞麵包和乳酪、牛奶,邊吃邊扯出一卡車的話來介紹:這賣藝團自稱是馬戲團,還有個聽著就容易撞名的名字,叫什麼興欣馬戲團。可哪有這麼寒酸的馬戲團呢?沒大象沒獅子沒老虎,就一隻特別小隻的猴子會拿著紅咚咚的蘋果跳舞。寒酸,真是寒酸。不過要是去嫌棄這團,他們團長就會叼著菸斗一臉鄙視的說有沒有文化啊,我去,那貨才沒文化呢。 說到這,那鎮民還露出吃到黃蓮的苦臉,用大半杯的牛奶洗漱嘴巴,也不管人中沾上了白鬍子,拍著大腿繼續道。 他們團長總和這兒的居民說他們經費不足——這時候就有個美女會跑出來,聽說是這團的大老闆,那大老闆就會不服氣地喊道錢都拿去給這傢伙抽菸了,團長又會用菸斗指指不遠處在研究表演器材的人說「明明錢都給榕飛拿去研究動物飼料去了,哪能怪我」這樣互相踢皮球——哎話扯遠了些。總之,團長說只要有廣場,他們就能夠表演。 他說或許他們是窮了點,和正規的馬戲團差上了不只一點,也沒正統的大型動物,不過廣義上來說,馬戲也含著雜技嘛,他們就是個馬戲團,不二話。這方面來說他們的確是做得挺好的,就是進步空間還很大,所以如果你要看最最正統的表演,去G市也挺好的,幾天路程就能走到,你知道藍雨馬戲團嗎,那—-- 什麼?沒興趣,我次奧這位小兄弟你有沒有文化啊,我告訴你那——嗯?問我為什麼從剛才為止都是戴半臉面具,想看我臉?這個啊…… 居民笑了兩聲,摸了摸上半臉華麗至極的獅子面具,把漂亮的手指豎起在嘴前,露出了個噤聲的動作,說噓,這可是興欣馬戲團的秘密啊! 01 剛通過選拔會的興欣馬戲團又從呼嘯馬戲團挖腳來一個小丑,卻是把人帶去當馴獸師了。他們突破眾人眼鏡的可不只這一齣,他們甚至連個大點的帳棚都沒有,一個個縮在H市旅店裡,靠天天在廣場的表演維生。 好在他們的表演雖比不上正規馬戲團那般精彩,但在少了燈光氣氛的小廣場也有模有樣了起來,人們往他們帽子裡投進的錢幣越來越多,偶爾還會有贈送麵包或臘肉的,替他們解決三餐之憂。 而那個被迫轉行的小丑正一邊訓練小猴子拿蘋果跳舞,邊對著團內現任小丑抱怨:「有沒有這麼浪費人才的!要人轉行也就算了,除了猴子外這兒哪來的動物給我馴?」 莫凡瞥了他一眼,繼續在臉上塗塗抹抹不回應。 路過的蘇沐橙注意到他倆,他們房門沒關,她也就直接探頭進來:「準備好了沒呀?葉修說準備好就去他房裡集合哦。」 「馬上來!」方銳說,一邊把猴子攬到懷中,小猴子吱吱喳喳地叫了兩聲,縮在他懷裡倒也十分舒適,就聽方銳繼續道:「不過魔術師怎麼辦?老魏不是和伍晨跑去隔壁鎮忙了?這麼說來我們現在連管飯的伍晨都沒了。」他的語氣還有點惋惜,聽來廚師不見了比少掉魔術師還要讓他難受。 蘇沐橙嘻嘻笑,邊閃身進入房內,門只留了一條小縫,「葉修找到人打零工了,說是既能表演魔術,還能負責我們的伙食喔!」 「哪來的新人這麼厲害?」 蘇沐橙回他:「他——」 「這就是你現在的據點啊老葉?你們團員有誰是誰敢不敢好好介紹一次,一句話就要人直接上陣還靠不靠譜?你給我這什麼?面具?獅子面具?喲還挺帥的嘛——」 方銳張大嘴巴,從蘇沐橙身後的門縫中他看見一個眼熟到不行的身影,尤其對方最有特色的聲音就這樣直接撞入房內,就連一邊的莫凡都停下化妝的動作,用複雜的表情看向蘇沐橙。 懷中的小猴子眨眨大眼睛,把手裡抱著的蘋果塞進方銳嘴裡,方銳順勢咬了一口,果肉在嘴裡嚼吧嚼吧的同時口齒不清道:「……咱能不能換個打零工的?」 「不太行吧。」蘇沐橙說,卻是笑了:「黃少可是請了整整七天的假,特地跑來我們這兒打工的,果果也答應了。」 「老闆娘有這麼不靠譜?」莫凡問,他也有點想換個新的人手進來。 蘇沐橙點頭,特別沉重的說:「因為葉修說服黃少,這個月的薪水就一顆蘋果,連吃住都不包呢。」 「……」方銳沉默了幾秒鐘。「我突然有點同情黃少天了。」 02 飯店裡,幾個小年輕湊在角落小聲討論。 安文逸推推眼鏡,在小本子上寫著什麼:「多出來一個人,表演行程就要有變動了。」 喬一帆拿著待會兒要表演的舞劍,跟著說:「這樣的話開場還是我嗎?或者改讓前輩開場?」 羅輯連忙道:「剛才團長有和我說,讓黃少當壓軸。」 聞言,安文逸把已經寫在本子上的項目劃掉,重新編排流程。「那莫凡表演的順序就頂上原先魏前輩的表演序了。」 莫凡嗯了聲。 包榮興嘻嘻哈哈的搭上羅輯的肩膀,和他天馬行空聊著待會打算要在水池邊表演倒立,後者連忙制止他說要是跌進水池裡該怎麼辦。 方銳把葉修拽到房間的另一角,「黃少天怎麼會跟來?」他問著,還悄悄往後瞥了眼,黃少天正和一群女孩子說著什麼,她們表情看來都有些慘淡,直到蘇沐橙說了句什麼讓黃少天吃鱉,優劣勢立刻調換。 他在心中感嘆了下,不愧是葉修教出來的人,居然能夠讓黃少天閉嘴,佩服佩服。 葉修抽著菸斗哼了兩聲,說事情很複雜啊。 「複雜就趕緊解釋解釋!」方銳催促。 葉修用菸斗敲了下方銳的手:「大男人的別這麼會八。」他說著,站起身示意接下來要說話,直到所有人都看向他才道:「你們都知道了,藍雨魔術師要來替我們打工,接下來的三天要好好和他相處啊。」 「黃少不是請一個星期的假嗎?」唐柔舉了舉手發問。 「我靠,還得算上我回藍雨的天數呢!老葉這就你教出來的學生?簡直和你一樣過份啊!」黃少天立刻進行了激烈的抗議。 「別吵吵。你的工資回頭記得和方銳要。」 黃少天頓了下,就見方銳舉著手裡的小猴子大笑道他還能多給黃少天一個蘋果呢! 「我次奧!」黃少天大罵。 幾個人哄堂大笑,包榮興還邊笑邊問為什麼藍雨的獅子會跑來他們興欣。他口中的獅子自然是指葉修給黃少天的半臉面具,這時面具已經讓黃少天戴臉上了,他想反駁自己不是獅子都不行,只能鬱悶的說還不是你們興欣窮。 「什麼意思?」安文逸還是問了聲。 「……就是你們興欣窮!」黃少天又說了次,接著轉向葉修,一副要掐死他的架式狠狠道:「別說出去啊,說出去我弄死你們!」 葉修吐了個煙圈,呵呵兩聲說知道了。 03 知道所有事情經過的就只有三個人,一個是嚷嚷著自己紆尊降貴的黃少天,一個是誰來問都用一句別那麼八啊給噴回去的葉修,最後一個自然是能夠讓葉修老實解釋的蘇沐橙。 用蘇沐橙的話來講,這段經過其實就是外人拐哥哥的故事,她有點氣憤,不過葉修看來不怎麼在意也就算了。她偷偷把這段故事寫在筆記本裡,打算哪天來回味。 黃少天請假,用兩天的時間從G鎮跑來H鎮,說是要來看看當年一帶宗師葉修怎麼淪落到在小鎮裡的廣場表演,看熱鬧夠了,問葉修既然都通過選拔了,怎麼還到大城鎮巡迴呢? 「咱們興欣窮啊,連旅行的費用都不夠呢。」葉修那時候手一擺,這麼回應他。 這句話讓黃少天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鐘。時間長得讓蘇沐橙特地用紅色墨水畫底線,說是這是奇蹟。 而獲得寧靜的葉修愜意抽完菸後才又說,所以他們要想離開,就全靠在廣場的收入來決定快慢了。 再然後,H鎮廣場多了個戴著半臉面具的魔術師,表演途中從不說話,用天花亂墜的伎倆,替興欣馬戲團寫下新的傳奇。 04 最最一個新的傳奇,是那個半臉魔術師在第三天表演結束後,隨著漫天的花瓣中消失無蹤。從此再沒人見過這魔術師。 不過葉團長好像也跟著消失了?有眼尖的民眾這樣問。 方銳跟著那民眾問:別管那貨了,怎麼我這兒少了三顆蘋果? 大樹下,葉修和黃少天並肩而立。 「這樣就行了吧?」 「嗯,謝了。」葉修說,邊替黃少天把臉上的面具摘下。他選位很好,大樹和自己的站位把黃少天的面孔遮個徹底,又幸身旁來來往往的人不多,沒人注意到他們,更沒人看見最近冒出頭、很火的半臉魔術師就是藍雨團的機會主義者。 黃少天咧嘴笑了,「那我走了。」他說,還沒趁葉修給任何反應就勾住葉修的頸子吻上。 那只是個蜻蜓點水般的碰觸。 吻罷,黃少天直起身子,把葉修手中的面具拿回來放兜裡,他又說:「那我走了,真走了,下個月再回來找你。」 「別再來了。」葉修抹了抹唇,用彷彿在說故事的語調道:「時候到了,我也得離開。」 葉修轉了個手腕,應該在黃少天兜裡的半臉面具又重新回到他手裡。他先是笑著說興欣窮啊,咱們的財產別亂拿,又說,明年在最大的舞台見唄。 黃少天握了握拳,「好啊。」 他說,狠狠往葉修的嘴上咬一大口,說咱們明年見。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