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養 |
「噢,幻太郎——!」 「嗯?」幻太郎抬起頭,就見帝統正從街口處朝他走來,像是擔心他沒看見似的,走的同時還朝他揮了兩下胳臂,十足地製造存在感。 幻太郎又重新低下頭,按照原定計畫將門鎖上,收好鑰匙後才慢條斯理地回過身,這一系列動作用不著多少時間,卻也足夠讓對方來到他的身後。這時帝統離他僅有一個步伐的距離,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對他說:「哎呀,你要出門嗎?太幸運了,要是再晚一分鐘來我就要撲空了啊。」 「是呢,小生正準備外出用餐——那麼,被幸運女神眷顧的賭徒先生,今天也是來找小生借宿的嗎?」 帝統沒有立刻回話,他僅是露出得意的笑容,神秘兮兮地稍稍拉開大衣,將內側口袋展示出來——裡頭塞了滿滿的紙鈔,數量之多、厚度驚人,甚至到了無法將鈔票摺疊收起,只得全數將之直直地放進袋裡,露出福澤諭吉的半張臉。 只消一眼,幻太郎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原來如此,並不是要借宿呢,而是來找吾還錢的嗎?那可真是萬幸了,吾近日貧困到一頓三餐都只能吃雞蛋拌飯,連味噌湯都喝不起呢,看來今日總算能吃頓像樣的餐點了。」 「真的假的!我跟你借了這麼多錢嗎?」帝統愣了愣。 幻太郎卻是笑了:「哈哈,騙你的。雖然帝統確實跟我借了很多錢,但小生可不會將全部的積蓄都借給你啊。」 「什麼啊!算啦,沒有害你真的只能每天都吃雞蛋拌飯就好。」帝統說著,朝著一開始來的方向邁出步伐,向前走沒幾步便停了下來,回過頭示意幻太郎跟上,「雖然我今天贏了很多錢,但我不是為了還錢而來的。」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讓人笑不出來呢。」幻太郎從容地跟上,與帝統並肩而行。「既然如此,帝統今天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身懷鉅款地來找小生呢?」 「我是來請幻太郎吃飯的。」 「……嗯?」 「所以說、我是來請你吃飯的。」帝統側過頭,對著幻太郎笑著說:「沒什麼不好吧,反正幻太郎也是為了吃午餐才出門的。想吃什麼都可以哦,就算要去高級飯店吃飯也沒問題!」 「不了,吃飯剩下的錢就算不是百分之百,也有一部份是要還小生的錢吧。就按照原定計畫,去家庭餐廳吃飯就行。」幻太郎反駁了帝統的提議。 「什麼啊,那不是和平時一樣嗎?真沒勁——」 被帝統孩子氣的發言逗樂,幻太郎輕輕地笑了笑:「帝統真的那麼想去高級飯店吃飯嗎?如果是的話,小生倒也不是不能配合。」 「算啦,我對那種高級的飯店不感興趣,與其將錢花在那種地方,不如去便宜又能吃飽的店,把省下來的錢拿去賭博還比較適合我。」帝統卻沒打算接納幻太郎的退步。 這可真是標準帝統式的發言,但總覺得有哪裡感到違和……幻太郎微微瞇起眼睛,輕飄飄地換了個話題:「對了,既然帝統決定請客,就代表也有亂數的份吧。去家庭餐廳前要先打電話給他嗎?」 「呃、不……我打算明天再去請他吃飯。」帝統伸手搔了搔後頸,沒去對上幻太郎的視線,「如果你有空的話也可以來。」 「——哦?」這可讓幻太郎驚奇了,他笑了笑,捏著嗓子道:「『妾身能否將這視為帝統重視妾身的發言呢?這代表對帝統而言,妾身果然還是特別的存在吧?』」 帝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扭頭去瞪幻太郎:「別用那種奇怪的說法——」 「幻太郎。」 幻太郎止住步伐,回過頭去看身後那人。 帝統沒有跟著回頭,他的視線依然停留在幻太郎臉上,就見幻太郎露出他從未見過的表情,彷彿將陰霾一掃而空的明亮——其實帝統並不會以陰沉之類的字眼來形容幻太郎,方才兩人在說話時,故意逗他的幻太郎看來也笑得相當愉快,和陰霾實在勾不上邊,更別提什麼掃不掃的。 但這時帝統實在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來描述幻太郎此時的表情。 好吧,這可能得歸咎他本來就不是個擅長使用文字的人,和身旁的小說家不同,他會欣賞幻太郎優美的rap歌詞,但若相同的意思由他組織,也只能成就出完全不同的句子。 而他一旁的幻太郎表情溫和,唇邊掛著淺而真摯的笑容,「午安。在正中午出來曬太陽沒事嗎?要是不好好注意身體狀況,又得回去醫院躺著了呢。」 「哈哈,這幾天狀況比較好,不需要傍晚出門也沒問題。」喚住幻太郎的青年笑了笑,輕輕地回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 「的確是呢……哎呀,這位是?」青年的視線轉向帝統,雖說是他拋出的問題,卻也沒打算從帝統或幻太郎身上得到答案。他在得到回應前又自行猜測道:「是幻太郎你和我說過的posse吧?」 「沒錯,他就是小生和你說過的怪人、有栖川帝統哦。」 「說過多少次別老是隨便把別人用怪人來形容啊!」帝統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只是他雖是對著幻太郎抱怨,此時卻是直直地看著青年。 「怪人……嗎?」青年頓了頓,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便順著幻太郎的話語走,「啊啊,當初的確是聽你這樣形容的沒錯。」 「小生形容得非常貼切吧?」 「喂、幻太郎!」帝統不滿地說,他這時總算將視線拋回幻太郎身上,卻是發現那雙綠色的眼瞳正巧也看著自己。那依然是他感到陌生的表情,但卻和方才不同、此時的這張笑臉是展示給自己的。帝統對幻太郎的過去全然不知,就像他曾和對方說的一樣,他只是來賭博的,對於其他人的過去絲毫不感興趣。但幻太郎不是其他人。這個認知讓帝統產生了微妙的感覺,他本不該問,但他確實想要知道點什麼。「你——」 幻太郎卻已經轉開視線,有些抱歉地看向青年,「雖然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但在正中午散步的話果然還是有點勉強吧?」 「我完全沒問題哦——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果然還是得在『有問題』之前回去靜養呢。」青年很快便理解了幻太郎話裡的意思。他這番話倒也不是說謊,他本來就打算回去休息,只是正巧看見了友人,這才出聲招呼,延誤了回去的時間。 「需要和你一起回去嗎?」 「老家就在附近,沒問題的——」青年又笑了笑,他看著帝統,發自內心道:「很榮幸能夠見到有栖川先生,您確實和幻太郎形容的一樣呢。」只不過不是和煦的太陽,而是烈日啊……果然是因為對象不同的關係嗎? 「啊?你這傢伙也太失禮了吧!」帝統回道。 「哈哈,讓你感到不快真是抱歉……那麼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見囉,幻太郎。」 「嗯,下次再見。」幻太郎回。 帝統瞪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口氣不善地回:「喂幻太郎,那傢伙是誰啊,裝作一副和你很熟的模樣。」 「真是的,帝統……不是裝作很熟,小生和他是真的很要好呢。」幻太郎淡淡地說,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他才重新朝著既定的方向前進,「——他曾是小生唯一的友人。」 「哼嗯——」帝統的回答卻是心不在焉:「但現在的你已經有我們了吧。」 「和帝統成為友人嗎?小生是很高興,但果然不該是這樣呢。」幻太郎小聲說。他可以坦承青年是他的友人,但對於帝統的想法,就算將來那篇以帝統為主人公的故事完成,大概也不會提到隻言片語吧。 因為那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道光芒。 幻太郎尚未決定好,他喜歡有栖川帝統的這份情感,是否該放任其自然發展,還是該在它成為張牙舞爪的怪物前先一步將其扼殺。 「啊?你說什麼?」帝統狐疑地望向幻太郎。 幻太郎直視前方,提起完全不相關的話題:「話說回來,你今天贏了這麼多錢,晚上應該有住宿的地方吧?」 「嗯?哦……今晚的確不需要煩惱落腳處了。」 「那真是太好了,但很抱歉,小生必須打亂你的行程了。」幻太郎直到這時才終於笑笑地回望過去,即便錯過了最佳時間,他還是迎上了帝統紫色的眼睛,裡頭染著他眼底的綠。今天的幻太郎依然沒有拾起刀子的勇氣。 他看著帝統,笑著說:「——晚點要來小生家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