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之後的每一天 |
起點 「唔哦?放學了?」 雙手正盡己所能向上延伸,月永レオ伸了個懶腰。已經寫滿了的筆記本從大腿上滑落,夾在其中的簽字筆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伸直了手也觸碰不到的位置。盤腿坐在地上,閒置的空教室裡除了他以外誰都不在。 放學後特有的交談聲從四面八方衝進教室,與原先寧靜的空氣撞了個滿懷,敲響出新的旋律;這節插曲沒有成功打斷腦中的曲目,偉大的世界名曲被記載到筆記本裡,由作曲魔人X將之發揚光大。 這是個再平常不過,也再特別不過的一天。 他從中午吃完便當後就沒有去過教室,一直窩在空教室裡寫曲,雖然作曲的過程很有趣,但一直維持同一個姿勢的話果然超累啊——月永レオ打了個大呵欠,慢吞吞地闔上筆記本,撿回滾遠的簽字筆,將它們一起收到書包裡。 哪裡的走廊有誰在談論些什麼,穿過一定的距離、隔著牆壁才能傳進這個空間,在過程中聲音少掉大半,剩下的只是一兩個簡單的音節,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楚。大概是在談論能浮在雲海上的海盜船?或是森林中誰也沒真正見過的小精靈;也許天使會從地板的縫隙爬出,惡魔也可能會優雅地從天而降。 妄想揭開一直緊閉的大門,音樂構築人與人之間的橋樑。 這個世界只要有音樂就足夠了。 「哼、哼——」他在宇宙的中心哼著他的即興創作。 「哼——嗯?那是什麼?」月永レオ停下哼唱,抱著書包、從地上爬起,只探出顆頭,小心翼翼地往窗外一望,這一區都是閒置的教室,走廊上空蕩蕩地誰也不在。但是只要豎起耳朵,就能聽見在空氣中遊走的歌曲——也許那並不能稱作歌曲。 「這完全就是來自地獄的咆哮啊!」月永レオ驚嘆。 他聽見一首荒腔走板至極的歌曲,音樂本身是好聽的,嗯,那還是他作的曲呢——不過演唱者沒一個音是準的,調子跑得不著邊際,就算讓兔子去追都看不見屁股後揚起的灰塵。然而當事人似乎完全沒發現自己唱得有多糟糕,越唱越來勁,越唱越大聲——但是聲音本身很純粹,就算只是普通交談,大概也會像聽了一場音樂會般享受。 他扔下書包,毫無形象地跪趴著爬出教室,就怕在走廊上就被他的目標物發現。月永レオ爬到隔壁教室,悄悄地拉出一條縫,從門外往裡望。裡頭果然有個正在唱歌的人,那人有著銀灰色的頭髮,和湖水般的眼睛,以及一張漂亮的臉蛋;站姿也相當得宜,一舉一動都像是漂亮的藝術品。 那是個領帶和他同樣是紅色的同級生。 在這所學校好看的人比比皆是,但明明有著好聽的聲音,卻像現在只能唱出難聽到讓人想捧腹大笑的歌聲的人他還是頭一次遇見。月永レオ倒是完全沒有因為自己的曲子被唱爛了而不滿,在他眼中,這可是足以媲美科學家找到新星那般的大發現啊! 「哇哈哈哈!」月永レオ終於忍不住將門全部推開,他迎上了一臉錯愕的陌生人,即使面露驚訝,依然好看得不可思議。他的心情更好了,歡快地笑著說:「你啊、明明長得那麼漂亮,竟然唱歌跑調,真好玩!」 「但是,聲音很好聽哦!稍微訓練一下就能唱得好,我最喜歡你的歌聲了!」 「真的假的,就這樣一直偷看別人練習很有趣嗎?完全不知道你是誰,大概和我一個年級的?說什麼最喜歡,反正肯定是要拿來取笑的吧,超——煩人!」那人衝著月永レオ抱怨,與此同時,隨手抓了什麼就朝他扔去。 「嘿、好險好險,別扔書包過來啊!太危險了——而且,我不是在諷刺或嘲笑你哦?我是真的很喜歡哦!你超級有趣!這就是那個吧、反差萌?哇哈哈——嗚哇、好危險!這次為什麼扔椅子來了啊!」月永レオ哇哇大叫,四處逃竄。 「為什麼這麼會躲啊,超——煩!都是你,害我練習泡湯了啊?」 月永レオ抱住頭,再度躲開了一張椅子,「要是砸到我的頭該怎麼辦,那將會是讓世人哭泣的意外——話說,你是誰啊?」 「這種話是我要問你的吧?你啊,完全不看雜誌或是什麼的嗎——?」那人露出相當不快的表情,「我是瀬——」 「等等等等、別告訴我!我的妄想會告訴我你是誰的!」 「——瀬名泉。」毫不留情地將答案說出來,瀬名泉冷冷地看著挫敗到彷彿世界末日的月永レオ,「那麼你又是誰?無禮的笨蛋。」 「唔……セナ?原來是セナ啊!」即使被稱作笨蛋,月永レオ也絲毫沒放在心上。 「你的日文說得很奇怪啊,名字的發音糟透了。」瀬名泉嘆了口長氣,「而且這不是完全沒回答我嗎——?」 「嗯?我的名字?答案不是早就出現了嗎,只要張開耳朵,仔細聆聽就能聽見哦?哼——」月永レオ跟著依然流淌在教室的音樂哼了起來,他順著曲子的節奏,像唱歌般道:「作曲魔人X——」 「……這首歌是你寫的?」微微瞠大眼睛,瀬名泉用表情充分表達了他的不敢置信,而後說:「品味好糟。」 「什麼話啊セナ!明明就是一首超棒的歌不是嗎?你不也是因為喜歡,才專門挑這首歌練的嗎?」 「只是隨便挑一首歌來練習而已。我說的是你的——那算什麼?化名?就不能換一個好聽一點的稱呼嗎?還有,你這不還是一樣嗎,完全沒回答我的問題。不過,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就是了——?」 但是表情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呢。月永レオ再度哈哈大笑,他有預感,這次的相遇能夠讓他寫出曠世巨作,是能夠動搖整個音樂界的佳作,在整個演藝界掀起新的潮流——不過,這都是之後的事了。 他笑著說:「我叫月永レオ——好好記著吧,最好一生都不要忘掉。這是遲早會被記錄在歷史上的大名,哇哈哈哈!」 面對面 「knights?」 「對啊,knights!為了誰而去拚命,去保護,去成就。優雅又強悍,而且還忠心耿耿!是現代的騎士——嗚哇啊、Inspiration源源不絕!音符在顫動,視野變得開闊——我能寫得出來!沒錯,我感覺得到!」 「不要老在話說一半的時候寫曲啊——真是的,你有聽見嗎?」瀬名泉搖頭嘆氣,他的無奈與煩躁無處宣洩,而造成這一切的月永レオ早已埋頭進行創作。他快速畫出五線譜,再將一顆顆豆芽般的音符填入其中,飛快地將嶄新的絕作從宇宙帶到地球,帶到這個全新的世界。 「不是很好嗎,反正組合的新名字已經想好了嘛——」朔間凜月說,他正抱著一個軟綿蓬鬆的抱枕,昏昏欲睡地說:「歌曲的事情也不用擔心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露出微笑。 「……唉。」瀬名泉嘆口氣,他開始認真思考留在這個組合是不是錯誤的決定。「事情可沒這麼簡單。接下來要決定組合的新方向,也要向學校遞出更名申請。既然決定和過去做出區別,就也代表著組合服裝要全面換新吧?雖然、暫且可以使用學校派發的統一服裝,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新曲倒是不成問題,填詞就比較麻煩了,那個笨蛋對語言的掌握可是糟得一蹋糊塗啊——?更別說還要編舞,排練之類的事情要處理——」 「嗚,セッちゃん好囉嗦……好羨慕隊長,可以完全屏蔽掉這些話、安心地進行創作……」更加抱緊了抱枕,朔間凜月將頭整個埋進其中,好像這樣就可以過濾掉瀬名泉的牢騷。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說這麼多啊——?這不完全是因為你們兩個讓人完全不省心嗎。這個只會寫曲的傻瓜也辦不了什麼……算了,總之、把他填上新任隊長的欄位,申請的工作就由我來做囉——?くまくん也有工作要做,等曲子完成以後,編舞的事情就交給你了。」瀬名泉一臉不耐,卻還是好好地分擔了各種事項,「衣服的設計,我可以找以前做模特時認識的人幫忙。總之,以『knights』為出發點做設計就好了吧?不要在開始著手設計以後,才說要臨時更改哦——?」 「誒……好麻煩。哈啊……我只想睡覺……好睏……」 「我交代的事情都聽見了吧?」瀬名泉加重了音調。 依舊把臉埋在抱枕中的朔間凜月應聲:「唔……我會去做的,等到晚上就會去了……呼……」 「喂、不要睡啊?」瀬名泉推了推朔間凜月,沒得到任何反應,「——真的睡著了?」 「哇哈哈!完成了!我果然是天才!莫札特對我甘拜下風吧!哈哈哈!」 「嗚哇、不要突然大叫啊?超——煩。」煩躁指數突破新高,瀬名泉開始認真考慮待會要不要砸個椅子或什麼的——或者,把睡著的くまくん丟出去也不錯?這兩個人完全派不上用場嘛,真的真的,好煩啊。 月永レオ卻是高興地捏著他剛寫好的樂譜,興沖沖地塞到瀬名泉面前,「看吧看吧,是很棒的歌哦?是我們『knights』的第一首歌——」 瀬名泉接過強塞過來的本子,因為實在不想看見月永レオ笑得很欠打的表情,便決定先審視這所謂的「第一首歌」。雖然不太善於唱歌,但總是學過如何看音符的,旋律依然可以在腦海中撥放。 和總是電波又張狂的作曲人不同,月永レオ的曲子正常多了——優美,輕巧,又帶了點柔和。這是一首很好的曲子,他只在頭一次接觸月永レオ的曲子時懷疑過這點,之後就沒再對此結論抱有遲疑。 「唔——還不錯。」 月永レオ誇張地噘起嘴,皺著眉大聲抗議:「只是不錯嗎?明明是這世間絕無僅有的佳作,是能夠在演藝界掀起潮流、帶動流行的音樂!啊、但要是真的帶動流行就有點苦惱了啊,這太世俗了——……」 「那種事情無所謂吧。」打斷月永レオ對未來的臆測,「比起那些根本還沒發生事情,你也該考慮近一點的麻煩吧,隊長?」 「哦,這個稱呼很好呢!有種knights真的是我的實感——」勾起嘴角,月永レオ笑笑地看向瀬名泉,「接下來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吧,唔嗯——頭一件要緊事就是先把セナ的歌聲訓練好吧?哇哈哈、痛!」 收回彈人額頭的手指,瀬名泉嘆氣,又重新說了次才剛對朔間凜月抱怨過的代辦事項:「向學校申請更名及替換隊長,服裝訂製,編舞,還有資金——也許該考慮去校內打工?『A1』已經行不通了,不如在『S1』中嶄露頭角,這麼一來資金也會源源不絕了。」 「唔?這樣的話,最重要的果然還是セナ的歌——」月永レオ摀住額頭,把未盡的話說完:「聲。」 「好煩。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會做到。」瀬名泉說,看向月永レオ的眼神透露出無比的認真。他本來就是個對自己要求高到近乎苛刻的類型,這點要求幾乎不能算是要求,而是最最底層的基礎。 連基礎都達不到,不管規劃了多理想的將來都只是枉然。 這種事情,早已出道了的瀬名泉再清楚不過了。 「這樣啊,很好很好,セナ完全不需要讓人擔心呢!」月永レオ笑著說,還伸手去揉了揉瀨名泉的頭,接著被飛快地打掉手。那申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會好好做的。編舞的話我或許能幫上忙?」 「那你就和くまくん好好努力吧。服裝我會搞定,至於填詞——等你寫出的音樂演奏出來後再處理吧。」瀬名泉答道。 「很好很好,感覺事情完全上軌道了!哼哼,待會肯定還能再譜寫出新的一曲。這都是セナ的功勞,你最棒了,我最喜歡你了!」月永レオ放聲大笑。 對此,瀬名泉只是淡淡地朝他瞥去一眼。因為工作的關係,喜歡和愛並不是多麼稀奇的告白,也不是需要特別感謝的語言。聽了這麼多年,他早習慣了。 自從和月永レオ相遇,幾乎每天都能聽見這傢伙大聲說著喜歡,說著愛,雖然不是值得放在心上的事,但果然還是讓人很不愉快。 這傢伙的愛真廉價啊——什麼的。雖然很想這麼說,但這些隨口捻來的讚美詞,大概不是敷衍,也不是不知所謂的口頭禪,這個笨蛋只是單純的,對誰都抱有相當程度的好感罷了。那雙眼睛可以看見誰也看不見的發光之處,和總是追的他跑的粉絲不同,這傢伙的喜歡,他並不討厭。 但是,每聽一句傻瓜的告白,就會開始思考起這些事情的習慣,果然還是該嘗試改掉比較好吧……? 瀬名泉對上月永レオ的眼睛,那雙翠綠的眼眸帶著笑意,映出他的臉龐。 「讚美我就收下了。」瀬名泉闔上眼睛說。 特別的 「喲!セナ你來啦!嗚、啾——好痛!」月永レオ哇哇大叫,「為什麼又打我!要是我的腦袋出問題了那絕對會是世界的損失!這可是世界的珍寶,是能夠成就這個宇宙的材料!必須要好好愛惜才行,セナ不也經常說些『漂亮的東西就該保護起來』之類的話嗎?」 「所以對不漂亮的東西不需要手下留情啊?你頭上那是什麼東西?快拿下來,別糟蹋你的臉了。」蹙起眉頭,一進攝影棚就被難看的東西直擊審美,瀬名泉感到相當煩燥——那個醜到不行的髮圈到底是什麼東西?上面的蝴蝶結好難看,配色也很糟糕,完全是失敗品吧?超——煩! 「啊哈哈哈,很棒吧很棒吧!是今早ルカ替我戴上的,說是商店街抽中的禮物。」月永レオ心情好得出奇,即使額頭還在隱隱作痛也毫不介意。 「換句話說就是『不要的東西』吧……反正肯定是你去纏著人家要的吧,說是戴著它能有靈感——什麼的?」瀬名泉抱怨著,下一秒就聽見月永レオ高呼著類似於「不愧是セナ果然什麼都知道」「セナ最棒了」之類的讚美詞。 完全不明白剛才的對話有哪裡值得人稱讚啊,那就只是普通的挖苦吧。 雖然能讓這個笨蛋開心是挺好的啦……瀬名泉又仔細地去端詳那個髮圈,再端詳月永レオ整個人,發現即使退一萬步,自己果然還是不能接受這個畫面。 於是他向前走幾步,在月永レオ「唔?」地發出疑問時,伸手摘掉了蝴蝶結髮圈。 「你本來的髮圈呢?」瀬名泉問著披頭散髮的月永レオ。 「在接過這份禮物時我就讓它去享受自由啦。」月永レオ嘻嘻笑著,倒是不介意自己披散著頭髮。他拽駐瀬名泉尚未縮回的右手,近距離地看著他有點不耐煩的表情,「セナ的頭髮雖然有點短,不過應該可以綁起來?唔,用小一點的就行?」 「哈啊?不要自言自語後擅自下決定——?喂、聽人說話!」瀬名泉抱怨。但月永レオ沒理他,只是兀自地從口袋中掏出黑色的備用皮筋,認真地研究起質地柔軟、稍微有些微翹的銀灰色頭髮。 「……」迎上對方認真的眼神,瀬名泉稍稍動了手指,最終還是沒選擇在對方放開他時後退一步。雖然很麻煩,但要是難看的話拆下來就好了,反正只是綁一下,不會傷到髮質的——給自己安好了理由,他微微抬起眼皮,一瞬不瞬地看著朝他伸來的那雙手。 像是知道頭髮的主人特別愛惜它們,在他臉邊動作的手指雖然輕柔,卻有些不得要領,幾縷髮絲在眼前晃過,始終無法使之乖順地聚集到一塊。與此同時,瀬名泉看見手的主人正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月永レオ正露出相當疑惑的表情,口中不住地呢喃著:「誒?又散了?為什麼和當初幫ルカ綁頭髮時不一樣——?」 「不可能一樣吧,光是長度就差很多了。」瀬名泉涼涼地回,「綁不了的話乾脆放棄如何——?」 「嗯——看我的!」月永レオ伸開手指,從臉頰往後腦杓拂去——他將瀬名泉的頭髮撩起,露出了被埋在頭髮底下額頭,髮際展現至空氣中,那是平時見不到的部位。月永レオ彎起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哈哈哈,這樣的話不綁也沒關係了,效果一樣!果然、セナ的臉很漂亮呢!這樣看就更漂亮了,以後要不要改變造型,用髮夾把頭髮夾起來——之類的?肯定會很好看的。」 才不是沒關係吧。況且他並不覺得現在的自己有必要去改變形象。想法在腦袋裡轉了一圈,在經過喉嚨時卻是換了副音節。「那是當然的吧,畢竟之前是做模特的。」瀬名泉回他。 「不要倒果為因哦,セナ——是因為很漂亮,才會去當模特吧?就算不去當模特,也不像現在成為偶像,セナ依舊會是漂亮的。」月永レオ說道:「漂亮的臉蛋,漂亮的眼睛,漂亮的頭髮,漂亮的聲音,漂亮的舞蹈——只要是セナ,全部都會是漂亮的。我愛你哦!最愛你了!」 「……那算什麼啊,超膚淺的告白。」嘆了口氣,瀬名泉抬手想撥開還抓著他頭髮的那隻手,月永レオ卻不打算退開。他的手指碰上了對方的手背,帶著一絲微涼。 卻是誰也沒把手收回。 「已經結束了吧?」瀬名泉半瞇起眼睛,對上始終帶著笑意的綠色眼眸。 「現在就結束的話太可惜了吧。」月永レオ笑著回他。 所以說,為什麼這種事情就能讓這個傻瓜高興成這樣啊?比起現在用手抵著他的頭,不如趕緊把自己亂翹的頭髮綁起來如何,平時一直都是綁著的,現在那撮橘色的髮尾一直翹著,看起來好礙眼啊—-- 瀬名泉強硬地把月永レオ的手撥開,奪過黑色皮筋,伸手替近在咫尺的國王綁起頭髮,「別總這麼邋遢啊,真是的,多少有點偶像的自覺——話說,放學都多久了,くまくん他們為什麼還沒來啊——」 「リッツ可能又在哪裡睡著了吧?」月永レオ隨口應道,抬手去碰已經綁好了的小馬尾,轉了個話題:「セナ對別人都有固定的稱呼呢?」 「誒——你不也是嗎?從來不好好地叫人名字,也從來不聽人說話。」 「唔,如果我也被這麼喊的話會是什麼呢?」把沒在聽人說話的壞習慣發揮得淋漓盡致,月永レオ陷入一個人的糾結:「つきくん?ながくん?唔——好像都有點奇怪?缺少了什麼……」 「哈啊……這種事無所謂吧,更何況你根本不適合那樣的稱呼。」瀬名泉瞥了他一眼,說:「笨蛋國王。」 再前進 刷地推開門,屬於knights的音樂爭相恐後地往走廊出走,月永レオ往練習室裡一瞧,疑惑地「唔?」了聲,臉邊只有正用毛巾擦汗的瀬名泉,看見他來了也只是半瞇起眼睛,以此充當招呼,再來只剩下一人份的書包,一人份的練習。 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了好一陣子。 「誒——今天也只有セナ在啊,其他人呢?」 「那是我想問的問題吧,為什麼又是只有你來啊——?」放下毛巾,瀬名泉露出相當不耐煩的表情,走到音響邊摁下暫停鍵,整個空間倏然變得寂靜,只聽得見冷氣機運作的聲音。 雖然立刻將問題拋回給月永レオ,瀬名泉還是在嘆息後開口道:「別說練習了,くまくん好像也沒怎麼去上課;ナルくん一直都不怎麼來啊;其他傢伙在昨天提出退出組合的申請了。」 「真是的,一群不中用的傢伙。」最後他下了結論,口氣充斥著不滿。 「其他的傢伙是哪些傢伙?完全沒記憶了——我的組合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陌生了?哦哦!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已經進入新的章節了嗎?劇本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我也不能再繼續留在原地了!」月永レオ蹦蹦跳跳地踏進練習室,隨手扔了書包,重新按下音響的撥放鍵,歌曲再一次流淌而出。 「這不全是因為你舉行了審判嗎?雖然、就算沒有審判,那些根本不值得記住名字的傢伙也根本待不久啦——?並不想誇你,但你給我們的『武器』確實很稱手,學校認可的live上有好成績,B1上的對決也勢如破竹,按理說已經逐漸步上軌道了。」 不快地皺著眉,瀬名泉抱怨著:「也許從外面看來,我們是把銳利無比的武器,實際上內部早就腐朽了。要不,稍微減少審判的次數?這種只會留下遺恨的內部鬥爭沒什麼意義啊。」 「任何事情都是有意義的哦,セナ。」月永レオ說,他認真地看向瀬名泉,「哪怕是再小的選擇,都是格外重要的。人類就是經由不同的做法,成為不同的個體,既然如此,組合也是一樣的。」 月永レオ說:「我最喜歡knights了,所以,除掉內部的惡瘤是必須的。不過,不管舉行多少次,リッツ和セナ還是留下來了!」他大笑著去勾瀨名泉的肩膀,「將來要是我畢業了,knights也可以放心交給你們了。將來要替我好好守護哦,セナ!」 「我們是一個年級的吧,不要擅自認定我會留級啊,超——煩。」瀬名泉不耐煩地將月永レオ的手臂支開,後者本來就沒怎麼出力,一下就被揮了開來,卻也沒有任何不甘的意思。 月永レオ放聲大笑:「哇哈哈哈!完全忘了這點——現在我們是knights的學長,是前輩呢!要讓ナル刮目相看才行!我會好好訓練你們,成為能夠一騎當千的knight。我的組合不需要任何累贅。」 語畢,他簡單舒展了下筋骨,朝瀬名泉勾起嘴角,帶有挑釁意味地開口:「怎麼樣,能跟得上我的訓練嗎,セナ?」 「這是我的台詞吧,笨蛋國王。」瀬名泉說。 甫到尾聲的歌曲再度從頭演奏。 他們同時起舞。 年長者 「誒、セナ你有弟弟嗎?」 從堆積如山的作業中抬首,月永レオ頗為驚訝地朝桌子對面望去,就見老早完成作業、正在看服裝雜誌的瀬名泉頭也不抬地道:「誒——你的妄想不是全知全能的嗎?居然沒猜到啊——」 「妄想可以不足現實不足之處,但現實也有再怎麼妄想都到達不了之處!在廣大的宇宙中還有很多我不了解的事情,這些探索足以激發我去創造出最美麗的曲子,哇哈哈哈!」レオ哈哈大笑,坐在他旁側的朔間凜月動了動腦袋,依舊面朝下趴著睡覺;而他斜對面的鳴上嵐正單手撐頰,笑笑地看著在餐廳中製造出大量噪音的隊長,絲毫沒有去制止的意思。 「並沒有在稱讚你,不要隨便雀躍起來啊——?」瀬名泉不怎麼耐煩地說,接著沉默兩秒,揚起嘴角道:「——沒錯,我是哥哥,ゆうくん是我的弟弟,哼哼。」 「セッちゃん的笑容好恐怖啊。」朔間凜月換了個姿勢,雖然還是趴著,卻轉了轉脖子,看向坐在斜對面的瀬名泉。 「くまくん超煩——」 鳴上嵐也加入話題:「泉ちゃん說的『弟弟』是指一年級的那孩子吧?明明已經入校將近一年了,卻好像沒看過你們有交集呢?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姊姊』說哦——」 「姊姊什麼的——ナルくん是我的後輩吧?」瀬名泉道。 月永レオ幾乎是同時開口:「誒?為什麼你們都知道セナ的弟弟!」 「因為泉ちゃん經常會到一年級看看嘛!」鳴上嵐笑嘻嘻地說。 「『弟弟』和ま~くん正好是同一年入學的,去找ま~くん時會發現セッちゃん也在一年級區——?不過好像一直沒去找他說話啊。不過,之後就不用特地去找ま~くん了,說不定還會跟『弟弟』同班。」 「這才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吧?還有不要跟著喊『弟弟』啊!好煩,ゆうくん的哥哥只有我一個人而已。」闔上雜誌,瀬名泉理所當然地說:「現在的話,我只要遠遠地守護ゆうくん就夠了。」 「留級也挺好的,不用和煩人的兄者同年,如果班級沒有變動,也可以和ま~くん同班——」 「凛月ちゃん真是的——不過,和姊姊一個班的話也可以互相照應了。」 「那ま~くん不借我抄的作業也要借我哦?」凜月抬起頭。 「哎呀,那個凛月ちゃん還是自己做比較好吧?」 「就算同年級,くまくん你還是比ナルくん大吧,多少有點身為長者的自覺如何——?」 「セッちゃん好煩——」 「哈哈,凜月ちゃん學得好像呀!」 「你們兩個真是超煩——我不是那個樣子的吧——」 趁著瀬名泉喋喋不休的時候,月永レオ悄悄推開作業。他向來不喜歡這些制式化的東西,能拖則拖,最後累積了一大堆期限將至的作業,而一直在旁邊看著的瀬名泉終於看不下去、強押著人來做作業了——雖然能像這樣一起來家庭餐廳吃點東西挺有趣的,但要是不用寫這些的話就更棒了! 為了更加轉移注意力,月永レオ插入話題:「セナ的ゆうくん是什麼樣的?」 「你也別跟著叫『ゆうくん』啊——這個話題應該已經過去了吧。就算你問是什麼樣子的——?ゆうくん是……漂亮的弟弟,有著世界上最好看的金色頭髮,和翠綠的眼睛。就像寶石一樣。」 「綠色的眼睛?ルカ也是綠色的!啊沒錯,綠色的眼睛是宇宙裡最漂亮的!是寶石,也是大地!是成就萬物的顏色——」月永レオ徹底來勁了,「要不要乾脆寫一首歌來讚頌綠色的眼睛呢?或是讚頌ルカ——」 「換個角度想,這不也是在讚美你自己嗎?」瀬名泉單手撐頭,看見對面的月永レオ倏然瞪大眼睛,一副現在才發現自己也是綠色眼珠的模樣。 完全就是個傻瓜啊,真是——瀬名泉想,心情倒是好了起來。 「綠色——嗯,不曉得我的眼睛和ゆうくん的比較起來誰更綠一些?」 「哈啊?這不是能夠比較的事情吧……無論如何,ゆうくん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是……漂亮的人偶。和你不同啊。但是,你的眼睛也是,很好看。」 「哼哼。」鳴上嵐突然笑了起來。 瀬名泉不滿地望過去,他看的對象笑笑著沒說話,倒是桌子對面的朔間凜月開了口:「難得聽見セッちゃん稱讚別人,真不習慣。」 「我只是在說事實吧。」瀬名泉說。 月永レオ卻在這時候笑了:「——也是啊,這是不能比較的。ルカ對我來說,也是全宇宙最漂亮的、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我的ゆうくん也是,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比得過他了!」 「因為ルカ實在太寶貴了,要是長時間不見面就會很擔心呢,不曉得會不會遇到什麼困難,或是奇怪的人——啊啊、要是能一直保護她就好了!」 「ゆうくん也因為太過漂亮,哥哥我總是很擔心會有奇怪的人盯上——果然、還是回去參加網球部比較好吧?ゆうくん也參加了——」 「我的ルカ——」 「ゆうくん——」 同一桌的兩人突然陷入了瘋狂,鳴上嵐捧著臉頰,憂心忡忡地說:「雖然能這麼熱絡的聊天是很好,但姊姊好擔心啊。」 「誒——我倒是覺得這樣就很好了。」朔間凜月瞇起眼睛,笑著說:「感情很好嘛。」 貓和宇宙 「拿去,便當。」 手指捏著綁好的結,瀬名泉將用布巾包好的便當放到月永レオ頭上。後者疑惑地抬頭,並未被放手的便當從頭頂滑至額頭,「……誒——?」 「誒什麼啊?不是你說的嗎,飢餓會帶走你的Inspiration——什麼的?因為不想吃食堂的食物,才讓我做便當時順便做你的份嗎?」瀬名泉不悅地說。他看見傻瓜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倒是很開心地接過了這份便當。 「謝啦,セナ,我最愛你了!」月永レオ三下五除二地解開布巾,揭開盒蓋後繼續驚呼:「肉和菜搭配得很均衡嘛?不愧是セナ!你最棒了!」 「是、是——既然如此,別忘記拜託別人的請求好嗎?真是超煩——」嘴上抱怨著,瀬名泉還是將筷子遞給了月永レオ,隨手拉了張椅子坐在對方的前面。「今天也不回家吃晚餐嗎——?」 「唔。我會在閉校前回去的。而且我沒有忘記拜託セナ做便當的事哦?只是沒有想到真的會得到便當——哦!這個肉丸子好吃!」月永レオ拚命往嘴裡塞食物。 「吃東西時別說話啊?我都答應你了,居然不覺得我會執行嗎,真是失禮啊——」瀨名泉單手撐頭,將手肘壓在月永レオ的桌上,桌面上被畫上了五線譜,他稍稍一看,發現是前陣子扔給他的錄音帶裡錄的前奏。 並不是第一次進到2B的教室,瀬名泉對周遭的擺設沒什麼興趣,但他記得上一次來時月永レオ還沒有在桌子上寫曲的習慣。 「……」瀬名泉沉默了幾秒鐘,看向貌似正津津有味地吃著他做的便當的月永レオ,樣子似乎一如往常,沒什麼特別不同的地方。大概。 大概是注意到他的視線,月永レオ嘴裡塞著白飯,口齒不清地說:「今天的練習已經結束了,セナ不用留下來也沒關係?」 「只是今天正好沒有工作,閒著沒事罷了——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啊,好煩。」 「哇哈哈哈!セナ還是一樣很不會說謊呢!不過這個地方我也很喜歡哦,便當也很好吃,要是以後沒了セナ肯定會很難熬!」 「你啊,還真的是徹頭徹尾的社會不適應者……雖然,這大概也可以算是你的優點?但我可沒興趣一直照顧你啊,宇宙中就你最麻煩。」瀬名泉說,就見已經吃了一半便當的月永レオ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並不是平時常見的大笑,就是普通地揚起嘴角,眼神也滿滿都是笑意。 「……怎麼了嗎?」 「啊,真好啊,真好。」月永レオ自言自語:「セナ也開始來宣傳宇宙論了。」 「哈啊?那是什麼?別學ナルくん總說些奇怪的話啊——」 「——這樣的話,即使我離開也沒問題了吧?」月永レオ說。他說得很小聲,即使位子離得極近,瀬名泉也沒有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麼。 瀬名泉微微瞇起眼睛,尚在思考要不要讓對方重複一次,月永レオ便放下便當,大動作地倒扣書包,撒出了五六隻記號筆及用來寫曲的筆記本,刷啦啦撒了一地。裡頭沒有課本,也沒有其他上課需要的用具。 「……你在做什麼?」瀬名泉換了個問題。月永レオ沒回他,只是興沖沖地撿起那幾隻記號筆,大笑著說就在剛才、他有了絕佳的妄想。 「喂、等等——」瀬名泉喊,但他來不及阻止已經觸碰到牆壁的筆尖。 月永レオ在哈哈大笑的同時,時而踩著椅子跳上高處,時而跪在牆角探索低處,在潔白的牆上勾勒出無數軌道,一顆又一顆的行星點綴其中,以極為強硬的姿態向世間演奏他的樂曲。從牆壁綿延至地板,五線譜在整個空間彰顯存在感,等瀬名泉想到要把月永レオ架開時,他已被無數的音符記號包圍。 真的假的——這個笨蛋到底在搞什麼?這要怎麼擦掉?好煩—-- 想發洩出口的話語積累到嘴邊,瀬名泉闔上眼睛,選擇吞嚥這些情緒。他並不是笨蛋,發生的所有事情也都看在眼底。月永レオ還在發出擾人的笑聲,同時不住地喊著Inspiration,嚷著傑作,說著讚美,叫著瀬名泉的名字。周邊吵得不可思議,在閉上眼之後這全成了逐漸拋遠的背景音。他尚未看清即將誕生的新曲,旋律無法直接在腦海演奏。 於是他睜開眼睛,在國王的身後看見繁星點點。 前夕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入月永レオ的房間。 房間擺設比上一次要亂得多,CD盒亂七八糟地疊得老高,好像輕輕一撞就會塌下;地板上到處都是紙張,有的是筆記本撕下後的紙,有的是普通的單張白紙,上頭譜上許多旋律;牆壁貼滿了許多東西,有他們knights的海報,也有由好幾張A4紙張拼湊而成的大片白紙,上頭留有才寫到一半的曲子;記號筆四處亂滾;棉被也沒疊好,像泡菜似的皺成一團。 瀬名泉站在門口,看著月永レオ在房間中央隨便地清出個位子給他坐。房間主人穿著一身的居家服,頭髮好好地扎了起來,和房間不同,人倒還算是整潔。 月永家還算有錢,以一個高中生來說這房間是足夠大了。月永レオ的東西從來都不少,每一樣東西卻也能好好地在這個空間找出屬於自己的位子。但像現在這樣,所有東西都亂糟糟的他倒還是頭一次見到。 「セナ,坐這邊吧!」月永レオ坐在床沿,拍拍才剛清出一塊空地的地板,扭頭看著他。 「為什麼在短時間內東西會變得這麼亂啊——?」瀬名泉說,跨過了幾張曲譜,坐到那塊乾淨的地板。他放下書包,從中找出兩張單子,「給,上回說過的入部申請。還有這個,下周的live申請,如果那孩子跟得上的話,想考慮讓他出場。」 「哦哦!新來的叫什麼名字、又會是什麼樣呢?等等、別說,讓我妄想——」 「名字不都寫在單子上嗎,超煩——要我說的話,かさくん只是個狂妄的臭小鬼。」瀬名泉說,看見根本沒怎麼看就簽上名的月永レオ,還是忍不住說點什麼;「你啊,不稍微看看嗎——?」 「因為是セナ寫的嘛,我相信你的判斷!」月永レオ拍了拍瀬名泉的肩膀,「我相信你哦,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交給你都能全部搞定,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了。你最棒了!」 「不要隨便捏造記憶啊——?就算你總是這個樣子,身為隊長,還是做了很多事情吧?從來沒有只簽名就了事,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丟給我做啊。」瀬名泉特別不悅地反駁,偏偏月永レオ只是哈哈大笑,往後一倒就躺上了床。 月永レオ說:「就算一直抱怨著,セナ還是把代理隊長的職務做得很好嘛,交給你果然是對的!啊啊,好想快點上台唱歌跳舞啊——這段時間,我寫了很多很棒的曲子,是最棒的!唔——以前的也是最棒的,現在當然也是,哇哈哈哈……」 這算什麼啊,那個假惺惺的笑聲。瀨名泉沒有回頭,他背對著床,聽見後頭傳來幾聲摩娑,記號筆的蓋子被拔起,書寫的聲音沙沙地傳了過來,月永レオ一邊寫一邊哼著,是很好聽的曲子。 屬於knights的曲子,向來都是最棒的。 是他們銳利的、可以打倒所有敵人的武器。是可以感動人心的最佳歌曲。 應該要是這樣的。 瀬名泉緩緩撿起簽完名就被扔在地上的申請單,月永レオ的名字在上頭扎眼得不行。他只看了一眼,就將之收進書包裡。而後抬眼一望,這間房間已經變得相當陌生了,每一樣東西都是他見過的,卻以他從未看過的方式胡亂擺放。 不該是這樣的,瀬名泉想,這個傻瓜和ゆうくん沒半點相似之處。性格就不用說了,就連外貌也是天差地別的遙遠,非得扯上關係的話,或許只有那雙一直映著光的綠色眼珠有點像罷了。 他們是不一樣的,他清楚得很,但此刻瀬名泉就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遊木真。並不是想將他們兩人的影子重疊或是什麼,也沒有想在彼此身上去找出另一人的特質,他只是有點茫然,有點意外,發現了經過這麼多年的現在,和過去也絲毫沒有變化。 明明已經這麼珍惜了。 是哪邊做得不夠嗎,是因為沒有好好地保護住嗎? ——不對,和沒有哥哥就什麼都辦不到的ゆうくん不同,這個傻瓜要堅強多了,雖然總是像孩子般純粹,但即使不那麼細心呵護也沒問題。應該要是這樣的。但是為什麼,最終呈現的結果會像之前一樣呢? 見證了黑暗的部分,在無法承受之後壞掉了。 如果在事情發生之前就強硬地去保護,會不會有不同的結果? 在寶石裂開之前,就好好地藏在口袋中不讓任何人染指,會不會更好一些呢? 瀬名泉閉上眼睛,再睜開來,眼前的景物絲毫未變,鑽入耳朵的哼聲也尚未消停,他轉過頭,看見在床上寫著新曲的月永レオ。他明白了什麼。 必須主動出擊才行。 之後 舞台拆卸正在進行。 本來就是偶像,卻要自己搭建舞台,事後還得負責回復現場,這不是超煩的嗎。就這點來看,和皇帝一同共事還是挺好的嘛。看著無數工作人員進出,瀬名泉佇足了幾秒鐘,回過頭對knights的成員道:「審判已經結束了,回去吧。」 朱桜司卻是有些惴惴不安地問:「……那個、leader會留下來吧?」 身為學長的三人互看了一眼,鳴上嵐笑笑地說:「司ちゃん很擔心呢?雖然是那個樣子,但國王可是言出必行的。不會有事的。」 「國王也說了,knights是他的青春——更何況,他留下來對knights的益處遠大於壞處,那麼重視『我們』的國王是不會走的。」朔間凜月補充道,甚至抬手拍了拍朱桜司的頭,「ス~ちゃん不需要這麼自責也沒問題哦——?」 「不、請別那樣拍我的頭……嗯,我也很希望leader能留下來。」朱桜司蹙著眉,看向似乎正在和同班同學說話的月永レオ,這個距離聽不見他們在談論些什麼,也無法從他們的表情判斷對話內容,「但是——」 「小鬼就該有小鬼的樣子,別多想這些沒必要的事啊——?」打斷朱桜司未盡的話語,瀬名泉搖頭嘆氣,「那傢伙……好不容易回來了,我不認為在離開knights之後還能找到真正屬於他的地方。在審判開始前國王不也說了,這裡是他的青春;既然我們贏了,也沒有任何不滿,他也沒理由要走了不是嗎。」 「……說的也是。謝謝你,瀬名學長。」 「哼哼,泉ちゃん也開始會安慰人了呢。」鳴上嵐說:「姊姊好欣慰啊——」 「所、以、說!小鬼就該有小鬼的樣子!ナルくん真是超——煩,くまくん也是,別露出這麼討厭的表情啊?」不耐煩地躲開朝他勾來的手臂,瀬名泉皺起眉,帶著不滿、往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看去。 月永レオ正巧朝他們這方望了過來,四目交接後,還笑著朝他們揮手。而後向身旁的人說了什麼,接著走了過來。 「真不愧是我的『knights』。真好啊,過了這麼長時間,這個組合依舊是最棒的;我原以為已經腐朽的,其實是還鋒利無比的寶劍。」 「那不是當然的嗎,別擅自認定我們已經沒用了啊,國王。」瀬名泉說。 「leader——……」 「嗯,事情已經結束了,回去吧。」月永レオ彎起嘴角道。 朔間凜月拉起朱桜司的左手,「所以說,ス~ちゃん擔心太多了——走吧走吧——」 「司ちゃん這下可以放心了吧——?」鳴上嵐則是拉起朱桜司的右手。 同時被兩人扯住手,朱桜司顯然有些困窘,更別說拉著他的那兩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前行的步調並不統一,使得他只能磕磕絆絆地邁開步伐:「等、學長——」 月永レオ走在最後頭,瀬名泉有意放慢了腳步,走在他的旁邊。前者像是察覺到他的意圖,配合起他的步伐。他們並肩走著,看著前方拉著末子走的兩位二年級生,朱桜司的腳步明顯有些踉蹌,卻還是好好地向前邁進。 瀨名泉沒有轉開視線,只是淡淡地問:「這次是真的回來了吧——?」 「哦!連セナ都在懷疑這點嗎?我以為你是對此最堅信不移的人呢?」似乎是覺得有趣,月永レオ笑了兩聲,「這次是很棒的體驗,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審判都還要棒——Inspiration源源不絕,我感覺得到!新的樂章已經揭開序幕,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它的演奏,這將會是knights全新的蛻變!」 「還是老樣子,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瀬名泉說,直到這時他才微微扭頭,垂眼看向身旁的人。月永レオ帶著笑容,穿著與knights相對的表演服裝,即使如此。瀬名泉這才真正地放下心來。 「一副頓悟了什麼的眼神呢?」瀬名泉說。 「只是決定了未來的方針而已,既然是knights,果然還是有個一致的目標比較好吧?雖然還只是個雛形,但最終呈現的結果,セナ也好,リッツ也好,ナル也好,就連坊ちゃん都會同意——不對,不是這個名字,我想想……」月永レオ看著前方,帶著笑說:「嗯,是叫スオ對吧。」 進行式 對著鏡子打領帶,朱桜司在空隙間瞟向同樣在和服裝奮鬥的幾位學長,猶豫了幾秒鐘後還是開口道:「最近的工作量好像有點多。」 「嗯?司ちゃん覺得辛苦了嗎?『偶像應該要習慣這些行程』什麼的,雖然想這麼說,不過最近的工作量是真的有點大——討厭,壓力累積太多,皮膚又要變糟糕了。」單手摸著臉頰,鳴上嵐掏出自己的小花鏡子,仔仔細細地將臉部看了遍。 「哈啊——呼……工作太多,睡眠時間也變少了。」 「誒——那只是因為くまくん白天都在睡覺吧?工作都在白天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工作太晚的話對皮膚會有影響。」瀬名泉說,有些不耐煩地戴上黑色的手套,「比起這個,有人看到國王嗎?從剛才開始就不見人影了啊——?」 朔間凜月又打了個呵欠,「國王穿好衣服後就帶著花去散步了——」 「都要到拍攝時間了,那個笨蛋在搞什麼啊……」 「——不過,用這種方式拍真的好嗎?」朱桜司突然問。 三道視線朝他望去,朱桜司微微垂著眉,有些困惑地說:「這次的新曲,是想要和過去做個告別,這些我還是知道的。但是,連日來的工作卻讓我有些迷糊了,我認為在轉型之前,先稍微休息一陣子會比突然轉變風格要來得好。」 「呵呵,司ちゃん果然還很年輕呢。現在已經不是能夠悠閒地休息的時候了哦。」 「那是什麼意思,鳴上學長?」 「偶像科畢業的標準和普通科不同,如果在『偶像事業』上有所成就,即使出席率不足,也是可以畢業的。」 朱桜司下意識就用拳頭敲了下手掌,「原來如此,那麼凜月學長當初確實是相當地怠惰呢。」 朔間凜月來了精神:「我們的末っ子ちゃん真是狂妄啊——」 「誒、等!請不要弄亂我的頭髮——不過、這個意思是——……」話沒說完,逃出魔掌後朱桜司甚至沒心思去整理自己的頭髮,他看向在場唯一的一個三年級生。瀬名泉沒立刻接話,直直地對上他有些寂寞的眼神,朱色的頭髮正好被朔間凜月弄得亂七八糟,猛一看還真有些像被拋棄的小動物。 瀬名泉搖搖頭,受不了似的說:「——總之,就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是かさくん居然還想改變組合的方針,太狂妄了吧。くまくん也是,別在拍攝前弄亂啊,真是超煩——」 朱桜司依然是那副落寞的神情;朔間凜月倒是露出笑容:「拍攝結束後,找間店一起去喝點什麼吧,吃點好吃的——」 「姊姊正好知道有間咖啡店的蛋糕很有名哦,標榜健康食材和低熱量,泉ちゃん肯定也會喜歡的,待會一起去吃吧?」鳴上嵐說,向前兩步,輕輕推了下瀬名泉的肩膀,「好了、去找我們的國王回來吧。」 為什麼又把這個麻煩丟給他啊——差點又像往常一樣出口抱怨。瀬名泉看著在場的三人,最終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了。 他踏出準備室,長長的走道只有少數幾個人來往。路過的髮型師提醒他再五分鐘就要去準備室幫忙梳理了,他應了聲,腳步未停,一直向走廊尾端前進,而後拐了個彎,果然看見站在窗邊的月永レオ。後者的衣服老早就穿好了,髮尾也好好地扎了起來。在瀬名泉踏上轉角的那一瞬,綠色的眼睛就轉了過來。 月永レオ露出笑臉,「呦,セナ,你來啦!」 「拍攝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在這邊做什麼啊——居然連花都帶出來了。」 瀬名泉一如往常地抱怨,他繼續向前幾步,站到月永レオ身旁。窗外的景色沒什麼特別的,幾幢建築物高高地遮掩住視野,就連天空都只看得到一半;一隻麻雀慢悠悠地飛著,最後不怕生地停在窗台,還朝著窗沿啄了兩下,發現沒東西吃後又傻呼呼地飛走,不過幾秒鐘,就再也看不見牠的身影。 只是沒什麼特別的景色。 但他的青春全交代在這裡了。 那些他曾經覺得結束了,已經不會再發光的寶物確實僅存在過去;現在的knights和過去不同,即使他不願意看出新的價值,重新閃閃發光的寶石依然用自己方式彰顯存在感。 有誰即使傷痕累累,卻還是好好地笑著歸來。 有誰即使他百般不願,也會用狂妄的、理所當然的態度踏入他的領域。 他們一個個強硬地將停留在原地的他拉了出來,從黑漆漆的角落走出,重新站上曬著陽光的舞台。即使特立獨行,也是只屬於他們的舞台。 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不得已也得好好思考將來的時候到了。好不容易覺得五個人就這麼走下去也不錯時,又得向更遙遠的將來做規劃。 百合的香氣淡淡地飄散在周邊,衣服似乎若有似無地沾染上這股香氣。瀬名泉垂下眼睛,月永レオ手中的百合,是他們五個人一起思考才得出的結論。 他抬起眼睛,看向雖然沒回答他,卻一直看著他的月永レオ。從見面開始,月永レオ就一直彎著嘴角,或許是服裝上的加分,這張笑臉似乎比以往所見的每一刻都要讓人感到溫柔。 他聽見心跳的聲音響徹耳膜。 三年 門刷啦啦地被推開。 「哦,セナ!你果然在這裡!」帶著紙筆,月永レオ元氣十足地踏入閒置的空教室。裡頭唯一待著的人坐在靠窗的座位,瀬名泉轉過頭,見到他後摘下了耳機,露出了不怎麼意外的表情。 「你也被他們趕出來了——?區區かさくん居然還說『請瀬名學長走得有多遠算多遠』,真是超煩——」嘴上不住地抱怨著,瀬名泉收起iPod,問正把門關起來的月永レオ:「就算同樣被趕出來,為什麼你會來這裡啊,本來還想清靜清靜的——」 「哼哼,因為我們現在是『流浪的人』,漂泊在外也是理所當然的——哇哈哈!真是懷念啊!不論這句話,還是這個地方。」月永レオ環視著這曾是他們據點的空教室,桌椅似乎換了一批,去年似乎有學生在這裡上過課,現在又成了一間沒人使用的教室,角落累積了不少灰塵,但是太陽從窗戶曬進來的角度是一樣的,安靜到彷彿身處宇宙邊緣的空氣也是一樣的。 月永レオ滿意地頻頻點頭:「很好、很好!只要待在這裡,我的Inspiration就能源源不絕——再來會看見什麼呢?擁有翅膀的鯨魚?可以在海中呼吸的獅子?俗套點也無妨,勇者闖關打倒魔王贏得公主的故事也很不錯——」 徹底無視了教室中無數張桌椅,月永レオ就這麼席地坐了下來,在乘載了青春的筆記本添上新曲,「哼哼——這次的填詞老樣子交給セナ——要好好準備哦——?哼——」他邊唱邊說。 「是、是——那麼、我就順便安排在畢業前舉行live囉——?」 「哼哼、不愧是セナ,很明白我的意圖嘛。」 「讚美我就收下了——」瀬名泉回,倒是一點猶豫也沒有。 反正對他和月永レオ來說,雖然這可能是畢業前最後一場演出,卻也能當作「打發時間」的利器。即將到來的返禮祭主導並不是他們,雖然遠遠不到清閒,但和之前相比確實是沒什麼工作要做了;相較之下,對於knights的另外三人來說,這場擅自決定的live絕對算是意料之外的工作。 光是想到即將迎面而至的抱怨,瀬名泉心情就不可抑制地好了起來。 就算是同一個組合,其中一人甚至和自己同年,欺負後輩果然是最有趣的。 「嗚哦!セナ的笑臉好燦爛啊,肯定想到什麼好事了吧?」 「確實能算得上好事。比起這個,這次的新曲已經寫完了嗎?」瀬名泉朝月永レオ看去,發現本來飛快動筆的手已經停了下來,曲譜卻只寫了一半,「……怎麼了?」他問。 月永レオ放下紙筆,站起身,「嗯——雖然妄想無論何時都是最棒的,但果然,有些事情比起在腦中完結,還是在現實中揭開序幕會比較好。在完成曲子之前,我得先確認一件事情。」說的同時,他一步步朝瀬名泉走去,最後停在後者面前。 瀬名泉微微抬首,對上月永レオ的眼睛,「……什麼意思?」 「我愛你哦,セナ!全宇宙中最愛你了!雖然總是向小姑子一樣叨叨絮絮的,還總愛說些違心之論——但果然還是最棒的!最愛你了!」 「到底是要稱讚還是抱怨,一次只選一個啊——?」瀬名泉嘆氣,甫收回視線,就見一隻手拍上桌子,幾撮橘色的頭髮進入視野——月永レオ彎下腰,將臉湊了過來。 「不要逃避哦,セナ,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對吧?」月永レオ笑嘻嘻地彎起嘴角,綠色的眸子卻沒透露出多少笑意,而是清楚地告訴對方,這雙眼睛的主人說這番話的時候有多認真。「セナ喜歡我嗎?」 於是瀬名泉也只能重新將視線交給月永レオ。 這不是他第一次直視這雙眼睛,自然也不是最後一次。他曾對月永レオ這個人抱有期待,也曾經徹底失望過。他一直、一直,一直地看在眼裡,看著這個人做些不著天邊的電波行徑,也看著他好好地肩負起隊長這個職責。看著這個人無數次在他已經放棄之後重新給予希望,也看著他總露出傻呼呼的笑容喊他セナ。 那些一直掛在嘴上喜歡和愛,在什麼時候換成了新的意思呢? 不論發生了多少事,他都願意守護到最後的knights也好;幾乎從未停歇,從初次見面到現在為止,一直不斷地對他說喜歡也好;能讓他覺得被肯定,被愛,這段曾死而復生,發出比原先更璀璨光芒的青春也好——這一切的一切。 「只能是喜歡吧。」瀬名泉說。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