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吻 |
他們的第一個吻帶著潮濕的泥土味道。 窗外的雨逐漸轉小,綿綿地落在土壤上,雲層變得輕薄透徹,太陽光終於有了出場的餘地。白白胖胖的招財貓嚷著「聽說彩虹底下會冒出鮮甜的美酒!」歡快地往外跑出,他離去前沒關上窗,於是外頭的味道就這麼細細地飄了進來。 先貼過去的是夏目,先移開的也是夏目。他看著可能是有些驚訝的名取,後者褪去了往常那個根本看不出真實情感的笑臉,微微瞠大的眼睛顯示主人的驚訝。啊啊,名取先生在驚訝。這個念頭一迸出,夏目就忍不住彎起眉眼。 「哎呀哎呀——夏目真是意外的大膽啊?」名取說,摻和著無奈與溫柔。或許還有其他一點點什麼,但那總之不是不好的、負面的東西。「本來是想由我主動的。不論什麼事情,夏目一直,一直如此——該說是你的缺點還是優點呢?」 「這種事情不就是先搶先贏嗎?」夏目依舊笑笑的。這份笑容沒有摻雜其他情緒,就是個帶著點得意與開懷,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笑容。但正是這樣的笑容帶著不容分說的感染力,在短短不到一秒鐘的緩衝時間,名取也露出笑容。 雨其實一直不大,塔子和滋待在一樓,離沿廊有些距離,靜靜地看著院子裡被午後雨水沖洗天空的美景。名取難得來訪,這回依然帶著鮮豔的玫瑰花束,稍早時被裝飾在餐桌上,這會兒他和夏目兩人待在二樓房裡,聊著和妖怪無關的各種小事。七辻屋饅頭真的很好吃呢。是吧,老師最喜歡了,總是吵著讓我去買呢。夏目呢,不喜歡吃嗎?不,我也最喜歡了。是嗎,那我也是哦。諸如此類,無聊至極。貓咪老師在這時打了個冗長的呵欠,在下過雨的午後昏昏欲睡。彩虹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先發現的人是名取,他輕輕地「啊」了聲,視線放在窗外,吸引了夏目與貓咪老師的注意。傳說中拱型彩虹的兩端會有冒出的美酒,貓咪老師這樣說著,猛地拉開窗戶,席捲著風雨離去,順道將外頭的潮濕氣味推了進來。 「很漂亮的彩虹呢。」 「是啊,是很完美的拱型。」 「聽說真正完美的彩虹是一個漂亮的圓圈哦?」 「嘿誒——有機會的話真想親眼看一看。」 「到時候就使喚那個保鑣到天上去看看吧?作為饅頭的回禮。他也該運動了。」 「也是啊,老師最近變重了,抱起來很吃力呢。」 「哈哈,那是夏目你太瘦了,要多吃點肉啊?」 像是被笑聲吸引注意力,夏目將視線收回,他看向名取,後者注意到他的注視,同樣轉回視線。兩道目光在空中交匯,誰也沒來得及收起眼底滿滿的笑意。 如果他有心愛的人——夏目想,如果他有心愛的人,這種時候他會想去主動親吻對方。主動告白的人是名取,在晴朗的天氣下,他們坐在禁止寵物入內的咖啡店裡喝著冷飲,貓咪老師本來氣鼓鼓地待在外頭,正巧一隻小麻雀經過,帶走了妖怪的不滿。然後名取看著落地窗外的貓咪老師,或是那隻麻雀,又或是人來人往的街道,總之他沒在看夏目,然後輕飄飄地說:我喜歡夏目哦。 我也喜歡名取先生。夏目回答他。 夏目本以為自己心跳的聲音會大得驚人,就像當初被名取從妖怪嘴裡聽說友人帳時那樣,但他沒有。他很平靜,名取大概也是如此。雖然那聲告白帶著藏都藏不住得小心翼翼,聲音又輕又柔,好像隨時會被別的聲音壓下,給了夏目一個能夠假裝沒聽清楚的機會,但名取本人卻也相當平靜。 什麼都沒有被破壞,所以用不著擔心也無所謂哦。話裡像是帶著這層意思,雖然帶著比誰都要膽怯的小心翼翼,但那句話究竟有多溫柔呢——如果自己也能變成這樣溫柔的人就好了,如果自己可以變得那麼強大就好了。如果可以…… 所以夏目說,我也喜歡名取先生。 是嗎。名取說,他慢慢地收回視線,隔著一張桌子,對著夏目露出笑容。那太好了。名取又說。 那個笑容就和這個瞬間的笑容一樣,那些總是爭相冒出的玫瑰花背景成了彩虹,閃閃發光的效果成了濕潤的泥土氣味,偽裝成痣的壁虎妖怪不知道爬到哪兒去了,平光眼鏡好好地收在胸前口袋,名取的笑容一如往常帶著溫柔的氣息。他們待在夏目最喜歡的房間裡,很普通,很普通。但也很耀眼,比平時還要耀眼。如果他有心愛的人——夏目想,並且實行。他本來就是個容易衝動的高中生,是個經常被名取無奈地教訓說夏目真是太亂來的普通高中生。 「哎呀哎呀——夏目真是意外的大膽啊?」名取笑著說。他的口氣裡沒有任何不好的情緒在裡頭,大概也不算太甜蜜,但確實散著淡淡的甜味,「本來是想由我來主動的。不論什麼事情,夏目一直,一直如此——該說是你的缺點還是優點呢?」 夏目笑笑地說:「這種事情不就是先搶先贏嗎?」 「——你真是……那、就是先搶先贏囉?」名取說,他抬手碰上夏目的臉頰,輕輕地吻過去。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二個,吻如同第一個吻那樣帶著雨後的濕潤氣息。第三個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