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
葉秋和葉修坐在對面,他們的中間隔著一張桌子,桌面又擺上一個插了兩根蠟燭的蛋糕。小小的塑料牌子用俗氣的字型勾勒出Happy Birthday的字樣,蛋糕本身還用充滿食用色素的鮮奶油畫出兩個Q版的小人頭,圓潤的大眼睛,兩個人頭上都各有一片方向相反的小葉子,兩個人都笑嘻嘻的,看起來很高興。 這對葉姓兄弟難得同時穿上西服,同樣款式的襯衫,同樣花紋卻一紅一藍的領帶,看起來來相似極了。同款西裝外套被他倆很有默契地掛在椅背上,五月這大熱天的,讓人全副武裝還是太殘酷了。 葉秋坐得拘謹,他垂下眼珠子往蛋糕上掃了眼,說:「這蠟燭誰插的?怎麼往小人眼睛上擺呢?」就如同他所說,Q版的小人頭雖然可愛,可一人一隻眼睛上都被插上了蠟燭,看起來就像可憐兮兮的獨眼龍。 「我放的。」葉修眨眨眼睛,他的坐姿顯然比葉秋豪放多了,他一隻手隨意地擺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撐著下顎,笑咪咪地看著葉秋,「火也是我點的。」 「……」這完全不需要得意好嗎!葉秋火氣衝上胸口,卻挺識時務地沒說出口。 餐桌上燈光昏暗,家裡人全出去了,就留葉秋葉修兩人在家,葉父葉母離開前將禮物交給了他們,兩人在吹蠟燭吃蛋糕之前撕了包裝紙,在箱子裡看見成對的西裝——對的,就是他們現在身上這套。他們很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奇怪的光輝,這眼神不陌生,他倆每次要有雙生子間奇特的感應時都能看到,或者在路邊看見賣烤串的攤販時也會閃過同樣的光芒,總之他倆是想到一塊去了。 他們用很快的速度各自拎起自己的成套西服進房換衣服去了,葉秋那是什麼身分,幾乎每天都要穿上西裝打上領帶的,這流程他熟得很,換衣服的速度自然也快,但葉修比他還要更快,雖然葉修好些年沒穿上這種衣服了,就連小時候常打的小領結也忘得差不多了,好在當初國際邀請賽時他因領隊的身分,重拾了打領帶的技巧,這些日子以來因為身處於國家競技總局,總也有穿上正裝的時候,他穿這些衣服的速度也快。葉修勝在他穿襯衫只要領子翻對、釦子扣好就成了,葉秋不一樣,他還要將衣服的線對齊過才算穿好。 也因此,葉秋穿好衣服,將外套掛在手臂上走出房間的時候,早已整裝好自己的葉修已經把蛋糕從冰箱領出來了,蠟燭也點了火插在蛋糕上。他見葉秋出來的時候還揮了揮手,笑著用下巴往葉秋常坐的那位子點了下,說,快坐呀,我們來吃蛋糕。 葉秋還是稍微講究氣氛一點的,把燈光調暗之後才過去坐下,先是對蠟燭的擺放位子表達了十足的鄙視之後,他抬眼看向在燭火對面看起來有些朦朧的葉修,那張笑臉和自己的相仿,卻又完全不同。 你們雖然長得像,但要是看氣質就非常容易分辨呢!從小到大,葉秋聽過很多人這麼和他或葉修說,明明都是笑臉,葉修和葉秋笑起來的方式就完全不同,有時候葉秋會因為這點而感到有些寂寞,有時候又是覺得慶幸。 看著那張和自己迥然不同卻又萬分相似的臉,葉秋微瞇起眼睛,上一次兄弟倆一起過生日是什麼時候,他記不太清楚,雖然每年都有在QQ上互道祝福,但真正像現在這樣坐在對面,除了蛋糕以外再無事物插足在他們之間的慶祝……大概在葉修離家過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吧。 葉秋在桌子那頭感慨,葉修就在桌子這頭盯著蛋糕不放。葉修看了眼靠近自己的這根蠟燭,再看向靠近葉秋的那根蠟燭,問:「我們什麼時候要吹蠟燭許願?」 「你還要許願?幾歲!」葉秋毫不留情對自己哥哥表達了十足的鄙視。 葉修不樂意了,據理力爭地反駁:「什麼幾歲!有沒有夢想啊你?人因夢想而偉大,而且別小看這個願望了啊我告訴你,我以前許的願望就有實現過!」 「你許了什麼願望?」葉秋這會倒是好奇上了。 「做一次驚天動地的換身份惡作劇。」葉修回答:「你看,我當了足足八年的葉秋呢!」 「……你那是偷了我的身份證好嗎!」葉秋一口血差點吐在蛋糕上。 年長一點的葉修眨眨眼睛,十分大度地當了回知心哥哥,「別生氣了,在這種大好日子,我們就不能開心點呢嗎?來,這回願望你先許,說不準就能成了呢!」 葉秋這下是真想把葉修的頭按進蛋糕裡了。 不過能先許願有什麼不好?他還能在吹蠟燭的時候故意吹大力些,把葉修的蠟燭吹熄,讓葉修沒願望可許呢!葉秋亂七八糟地想著惡作劇,同時向前微微請著身子,讓自己稍微靠近蛋糕些。他必著眼睛深呼吸道。 「我希望混蛋哥哥別老讓我的QQ爆炸!」 葉秋這一句話,差點把葉修炸回三年前的第八賽季,那時候也有個毛絨絨的年輕姑娘邊吃蝦肉餛飩,邊氣鼓鼓地和他抱怨過同樣的內容。 「我的QQ爆炸了,電話也是!每個人都來找問我你退役是怎麼回事。」 那時時間尚早,不過才七點出頭,大冬天的天才剛亮,熬了整晚的葉修把香菸盒放在手裡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卻是沒掏菸出來抽。他點的早餐還沒送上,因此他只是百無聊賴地看著蘇沐橙吃餛飩。 「那妳學學我啊,就別上Q了唄!那些消息我一條都不看。」 「你就是這樣,他們才會都來找我呀!」蘇沐橙說,她從湯裡撈了個餛飩,輕輕地吹了兩口氣,「不過算了,我也沒點開來看。」 「不是吧,你連電話都沒接?」葉修意外了一把,這時他點的生煎包上來了,他隨意地道了謝,拿起小碟子就在裡頭倒醋倒醬油。 蘇沐橙咬下已經不那麼燙口的餛飩,搖搖頭說:「有接電話,我怕錯過你的消息。」 葉修愣了下,下一秒便轉開了視線,囫圇吞棗地吃下蘸了醋的生煎包,結果被剛上桌的熱食給燙得不行,呼呼地直哈氣,蘇沐橙看他這反應就笑,一笑就差點停不下來,最後還是葉修木著舌頭,無奈地看了她好久才停下的。兩人就這樣一邊吃著早點,一邊聊著漫無天際的內容,內容和現在職業圈倒是沒什麼關聯,網遊中的事情聊得較多,一直到吃飽後,他們用散步的方式慢慢悠悠地回到嘉世。 分開之前,葉修教訓她:「熬了整晚,訓練別落下啊!」 「我還是有睡覺的呀!」蘇沐橙吐了舌頭,又說:「還好不是比賽日呢!」她笑,在門口和葉修揮了揮手,看著挺輕快地進了俱樂部。葉修確定人進了大門,這才轉身離開。心中有多少感慨呢,連他自己都說不太上來。 他沒猜到一年後的第九賽季,他將率領一群新手老將親手打敗他一路支撐起來的嘉世,也沒想到兩年後的第十賽季,季後賽前陳果組織了整個興欣的人,給他這個神秘兮兮,但出生資料一直有公布出來的葉修大神過個難忘的生日——這些對那個時候的葉修還太過遙遠,他連送蘇沐橙回嘉世後就能在網吧看到熱騰騰的早點這件事情都沒猜到,更別說再更將來的事情了。畢竟,他也沒吃到他心心念念的那碗餛飩。 第十賽季的生日,葉修過得是無比低調。 陳果雖然和所有興欣的人一起替他慶祝,但那好歹是季後賽前,賽況正危險,說是難忘無比的生日,其實也只是所有人集資買了兩個十吋的大蛋糕,個別蛋糕上插了十四支蠟燭,兩個蛋糕加起來正好是二十八支,在所有人強烈要求之下,葉修必須一個蠟燭一個願望。 葉修大汗,「這願望太多了吧!太貪心了!」 「沒事的老大!」包榮興第一個跳出來安慰他的老大,「我們會替你實現的!」 包子這話一出口,其他幾個人紛紛都點頭表示二十八個願望算什麼,八十八個願望都實現給你看!就連平時最沒下限的方銳和魏琛都義正詞嚴地說願望儘管許!要是真實現不了就把你這個大壽星胖揍一頓!這讓葉修笑了好一陣子,他不禁有些想許幾個並不簡單,但要非常努力才能達成的願望給大夥實現。 他也只是想而已。儘管葉修覺得這個許願方式根本就是在折磨自己,但有什麼關係呢?圍在他周圍的人們眼睛都明亮明亮的,有從以前就認識的,也有後來才成為夥伴的。他一一看過,笑著吹熄了每根蠟燭。那時候到底許了那些願望,葉修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他最記得的是在他吹熄最後一根蠟燭時,唐柔向他打趣道。 「你沒許我們這賽季拿冠軍啊?」 「因為用不著啊!」葉修對她眨眨眼睛,「這是事實,不是願望。」 相較於第十賽季這樣只吃蛋糕許願的生日慶祝,第三賽季那時候的慶祝就顯得奢華無比了。那時陶軒不知道哪根腦迴路不對,特地去訂製了足足有三層蛋糕的那種大蛋糕,吳雪峰對著端上來的蛋糕呆愣了好久,說,不如用紙摺兩個小人偶擺上去吧? 「滾!這又不是結婚蛋糕!」壽星叼著未點燃的菸給予了強烈的批判。 這話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到底是一群年輕人,年輕氣盛的,總是不正經,這邊喊你一句小葉,那邊吼一句老吳。身為這一群選手中年紀最大的吳雪峰無奈極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嘉世家長啊!而真正的大家長陶軒擺擺手,催促幾個沒形象的小年輕:「趕緊把蛋糕吃了趕緊休息吧!明天還得早起訓練呢!」 一說到訓練,大夥如同打了雞血似的全興奮起來,剛才看見這足以媲美結婚蛋糕的生日蛋糕時都還沒這麼興奮呢。 「就是!好期待啊!」 「這賽季的冠軍還會是我們嘉世的!」 「就是!三連冠!我們來創一個嘉世王朝!」 葉修被這情緒弄得也高昂了,手一往口袋伸就打算要點火呢,被眼尖的吳雪峰攔了下來。「待會還要吃蛋糕,別讓場地全是菸味啊,葉秋。」 「說什麼話呢老吳?晚點不是還要點蠟燭嗎,一樣的!」葉修給吳雪峰比了兩記拇指,下場是口袋裡的打火機還是被抽走了。葉修這時才二十一歲,脾氣稍微衝一些,他才剛挑眉打算和副隊長來進行對決呢,一邊的隊員已經叫上他了。 「隊長和副隊長你們都快來呀!蠟燭點上去真是超級精彩的!」 兩人一回頭,暫且身為嘉世唯一的常識人的吳雪峰震驚了:「誰把沖天炮放上去的——!」 後來的結局不難猜,三層蛋糕爛了兩層,所幸剩下的最後一層剛好是底部那層,最大也最厚,幾個年輕人圍在蛋糕邊吃了個爽,還有大半個蛋糕能分訓練營的幾個小朋友們吃。這場鬧劇折騰得晚,好在陶軒也沒說什麼,這時他也還年輕,跟著玩得兇,那沖天炮就是他點的火。等一切收拾好後,零點早就過了,幾個人三三兩兩道過晚安就回房,葉修一回房就是去洗澡,結束後打開QQ,立刻被轟炸了的消息給嚇了好大一跳。 這個情況幾乎是每年都會發生的。 葉修老被葉秋責怪QQ爆炸這問題,第九賽季強勢回歸的那時候,葉秋就被無數人彈了QQ,問那個以前名字和他一樣、臉也長得一樣的人到底是誰;十幾歲那年也被無數老同學敲過QQ,問葉修為什麼不見了。對於這些問題,葉秋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回覆好,正好罪魁禍首又是葉修,不罵他的話還能怪誰呢。 葉修挺虛心接受葉秋的責備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實際上他心說這有什麼大不了呢,無預警退役的時候爆炸過,每年的生日消息也會爆炸,大多消息發送人都是聯盟中的人發的。熟悉的,陌生的,從以前就認識的老對手老朋友,後來才認識的後輩,特地發來祝福的,QQ內建給人生日祝福的,私人消息窗閃爍不止,職業選手群也不斷滴滴滴地跳著消息。 除此之外,葉修那萬年不打理的微博私信也被塞爆了,艾特通知也跳到了無比驚人的數字。他們不在乎葉修會不會看到這條消息,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一個特別值得慶祝的消息—-- 「生日快樂。」 葉秋終究沒吹熄兩根蠟燭。他只吹完自己的,坐回原位後,對著桌子對面的葉修說,生日快樂。他看著已經融掉一半的蠟燭,蛋糕上的兩個大頭已經有了蠟油,這倒是不礙事,反正他倆也不怎麼喜歡吃奶油,到時候通通刮掉,留下底下的海綿蛋糕和水果夾層就好。 葉修笑:「你太早說了啊!我蠟燭都還沒吹呢!」 葉秋笑得很得意:「先說先贏啊,懂不懂!」 葉修表示自己大度,是讓葉秋贏的。葉秋對他這反應真是又氣又好笑,但還是沒什麼真正的表示。他不知道葉修在剛才的時間裡想到多少和以前有關的故事,他只知道自己想起了很多事情,有些和對方相關,但絕大多數都和葉修無關。 他們遲早會分道揚鑣,但不該是在那麼年幼的時候就和彼此道別。對此,葉秋心中一直都有著疙瘩,只是在葉修打完國際賽回國後,隨著葉修終於搬回家住的這個舉動,他心中的那點小結終於還是鬆開了。他曾經是不服氣的,對於葉修為了遊戲離家這個舉動,他可以選擇支持,也可以選擇反對,然而葉秋卻一腳踩一個選項,在反對的同時又悄悄支持。他是真不服氣,氣自己的這個心態,也氣把他拋在家中獨自離去的葉修。 可是現在是真都無所謂了。 這不是放棄,葉秋無疑還是把葉修當自己最親密的家人,只是他明白了,他的世界中不是非葉修不可,反過來說,葉修的世界裡也沒有將葉秋擺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即使如此,他們還是雙雙把對方放在重要的人之中,不是絕對,不是必要,但很重要,是處在絕對不會被誰給取代的那個位子。 剩下的一支蠟燭還在閃爍,影子搖晃嬉戲,葉修和葉秋兩人直盯著那點小火苗,勾起了氣質截然不同、卻都很溫暖的笑容。 他們同時開口:「生日快樂啊!」 接著一起吹熄這串火苗。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