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泡 |
剛洗好澡,方銳心情特好的從浴室一路吹著口哨回房,才剛拍開門,前腳都還沒踏進屋呢,眼前就突然晃了下。他頭髮短,剛出浴時隨便抹個兩下就沒管了,此時頭髮末梢正不住的滴水,他沒管這水漬在臉上滑過幾條線,只是全心在頂上那瞅著發橘的燈泡,這被關注的大爺此時正明明滅滅的玩起了閃瞎人的遊戲。 方銳抓起肩膀上掛著的毛巾隨手往頭上扔,邊擦邊倚著門對同房的莫凡喊:「都閃成這樣了你視頻還能看得下去?眼睛不疼嗎?」 被對門口的莫凡在平板上摁下暫停,慢吞吞的回過頭看在門邊不進房的方銳,黑色的眼睛裡有著些許的責怪。他說:「你進屋前都是好的。」 這事兒還賴他頭上了。方銳挑眉,將毛巾重新往肩上一甩,卻是沒在口頭上多占人家便宜。這賽季莫凡總算比之前還要親人了,不過還是不能逼得太緊啊,要等他主動來親近我們。蘇沐橙曾經對著興欣大夥們這樣說,那時方銳怎麼想都覺得蘇大美女這是在教他們養貓之道呢。 現在看莫凡,方銳還是覺得這果真是養貓之道。 「知道備用燈泡放哪嗎?」方銳問。 莫凡搖頭,不看方銳了,抬頭就盯著那閃啊閃的燈看。 方銳丟下一句「我找老闆娘問問」後把毛巾甩到位子上,屁顛屁顛就走了。上林苑裡他們住的房都在同條走廊裡,不用多久就能到別人的房前,方銳敲了幾聲陳果的房門,沒人應,他又敲了幾聲,這次是富有節奏感的敲擊聲,還是沒人應。 隔壁房的門開了,「哎,方銳?怎麼啦?」蘇沐橙探出個腦袋瓜,一臉莫名的看著把門板當樂器的方銳。 「老闆娘呢?」方銳用眼睛指著陳果的房門問。 「剛去洗澡啦!」蘇沐橙回他:「找果果有事啊?待會我幫你說?」 「我就是問問有沒有備用燈泡,房裡那個壞了。」 蘇沐橙想了幾秒鐘:「哦!這個去問魏琛吧,上回他才換過廁所的燈呢。要不你回頭問問他?」 「謝啦蘇妹子。」方銳說,轉身就要往魏琛的房間走去,但沒走兩步卻停住了腳,回過頭對著蘇沐橙說:「不是吧?上回廁所的燈是老葉換的。」說完,方銳自己笑了兩聲,記錯燈泡是誰換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只是小事。 不過這點小事方銳記得可清楚了。就像是說好了一般,所有人故意裝作自己忙得不像話。雖然賽季中進行訓練時是真挺忙,為了不讓辛苦付諸流水可都是敷衍不得,但稍微擠出個時間換燈還是行的呀。偶爾吃飽後方銳還會拽著葉修去公園散步,說是要消化胃裡的晚餐,誰都知道這是騙人的,方銳就是想製造點兩人獨處的機會。偏偏此時就是戰隊成員的人們通通裝死不管,口徑一致表示上林苑和興欣網吧離太遠了,不方便;技術部門和公會部門的人早讓魏琛串通好了,這邊忙著搶BOSS刷副本,那邊忙著吼「我好像要做出個新銀武了」。於是被眾人排擠的某技術顧問無奈極了,被趕出網吧二樓,只能灰溜溜回到上林苑孤單的換燈泡。 後來陳果不放心,看大家訓練沒問題後還是回到上林苑一趟。倒不是說擔心葉修這一大男人換燈泡有問題呀,而是屋裡的小凳子她記得快壞了,要是葉修踩上去後解體,摔著了該怎麼辦? 當陳果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就見葉修一手抓著燈泡,錯愕的低頭看著地上那缺了一條腿的小凳子。聽到陳果的沒憋住的笑聲才回過神,連忙揮手解釋這和他昨晚偷吃的泡麵沒關係。當時陳果就氣笑了,感情葉修以為是自己胖了才踩壞凳子的啊? 這事兒後來被大家取笑了好久,一看到泡麵,就特別欠揍的和葉修說別吃多了啊,再胖下回就是壓垮床了呢。對此葉修無奈極了,總是一臉痛心疾首和蘇沐橙說妳看看,這群小年輕長大翅膀就硬了,老的那幾個的翅膀估計都成鐵了吧。 想起了這段往事,方銳笑得眼神都變溫柔了。蘇沐橙卻是蹙起漂亮的眉頭,「老葉?誰?咱們興欣有這號人物嗎?」 「蘇妹子別說笑了,妳和葉修不是親得像兄妹嗎?」方銳又笑。 可蘇沐橙回他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兄妹?沒印象啊,我就一個哥哥。」 笑容僵在臉上,方銳乾著臉安靜了幾秒鐘,「蘇妹子,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沒有在和你開玩笑呀。」蘇沐橙同樣認真的回他。 方銳這一瞬間就蒙了。蘇沐橙給他的反應太過認真,當初愚人節開玩笑說「哎,我不小心多買了幾箱醬油瓜子,大家能多幫我吃嗎」,接著真變出一打的大箱子——還好裡面是空的,謝天謝地,當時連安文逸都在鬆口氣後罵了聲次奧。這玩笑太逼真,大家被蘇沐橙演技高超的請託嚇得不行,卻也沒像此時這樣認真。 他幾乎是立刻就轉過身,走廊上的房門全都給敲了遍,咚咚咚的,聲音大得不行,沒兩下所有的房間門就全開了,裡面的人通通疑惑的探出頭來。 蘇沐橙的聲音充滿疑惑:「方銳你在做什麼?」 方銳沒管她,只是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問:「你們有誰記得葉修?就是我們的前隊長!」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安文逸率先開口:「我們的隊長一直都是蘇隊吧?」 「興欣一直沒有換過隊長啊。」喬一帆跟著說。 狀況外的包榮興反問:「我們興欣什麼時候有前隊長了?沐沐女神要退役了?」他才剛說完,就被魏琛桶了下,「包子你從哪學來的稱呼……哎,方銳你說的那葉修是誰?」 唐柔看了方銳幾眼,又看了看一臉莫名的隊友們,「我也完全沒聽過這個名字。」 莫帆安靜了幾秒,跟著搖頭。 洗好澡的陳果這時候回來了,問了聲怎麼大家都站在外頭。貼心的喬一帆和陳果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她才一臉莫名其妙:「方銳你怎麼啦?最初成立戰隊就是由我和沐沐、柔柔的啊。」 方銳搖頭,「那一葉之秋呢?」他的聲音都拉高了幾分,讓原先還在笑的幾個人都停了,臉上多了點擔心和不知所措。 「一葉之秋……不是孫翔的帳號卡嗎?」 「君莫笑呢?不會沒有君莫笑的吧?」方銳又問。 「……這卡是我們自己練來玩的吧?」安文逸回他,「平時都是包子玩的。」包榮興這時立刻跳著喊是啊是啊,平時都我玩的。 「……嘉世呢?不會是上個賽季從挑戰賽上來的草根戰隊吧?」說完,方銳還笑了兩聲,聲音乾乾啞啞的,一副隨時都要崩潰的樣子。 「嘉世的確是這樣啊,怎麼了?」唐柔回。 幾個人互相看了眼,最後蘇沐橙問:「你很不對勁啊,早些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方銳抬眼看向擠在走廊上的隊友們,他們臉上是清一色的茫然和擔憂,魏琛這時還罵了聲娘,說該不會是剛才腦子給門夾了吧。 「你們真不記得葉修?」方銳說,轉頭對著蘇沐橙,一字一句的問:「蘇妹子,妳真不記得?」 蘇沐橙搖頭,「他是誰?」 「妳怎麼可以……」方銳說,對著滿臉狐疑的蘇沐橙說。他試著在混亂中組織語言,這點他可擅長了,在賽場上他很常這樣的嘛。只是這次他失敗了,他的努力只是讓話語顯得支離破碎:「誰都可以,但蘇沐橙妳不行!」 話一出口,方銳立刻就懂了,此時這股讓他涼到骨子裡的擔心是因為什麼。興欣裡誰都不能忘了葉修,就算真不幸忘了,這世上也還有個人絕不能忘,至少還有個人得記得,這人選不是方銳,是蘇沐橙。所以忘了這葉修的這事是假的。絕對,必須得是假的。 「呵呵。」 蘇沐橙笑,眨著漂亮的眼睛看著方銳。在這一瞬,一旁的興欣眾人全像是換了張臉,剛才的擔憂和疑惑全消失了,此刻臉上全掛著笑容。無奈的,打從心底的,溫暖的,全衝著方銳笑。 「呵呵。」蘇沐橙又笑,「為什麼我不能忘?」 「因為、因為妳對葉修很重要啊……」方銳結結巴巴的說,有點遲疑,但很堅定:「我們都對葉修很重要,但妳會是最重要的,妳瞧,老葉那傢伙平時有多疼妳啊,有好的絕對都是先往妳懷裡塞……上回他還搶了我的份給妳呢!妳不也是嗎,對你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老葉了吧?他是你哥,是你的親人。」 「那麼你呢?」 「我?」方銳不解了,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是啥呢。 蘇沐橙說:「對你來說,葉修是你的誰?」 音節剛落,一旁只顧著笑的興欣大夥們就爭先恐後的說了出來:「要打敗的對象」「值得尊敬的前輩」「沒下限的傢伙」「能信賴的人」「最棒的老大」……蘇沐橙還在笑,她聲音不大,卻是直接的穿過了這股吵雜的背景音,直搗方銳的心窩。方銳覺得胸口有些疼,又有些暖。 蘇沐橙問他:那麼你呢? 「當然是最重要的人!」 「廢物點心說什麼呢?」 方銳一怔,用力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早看慣了的上林苑天花板,背部墊著的是帶點菸味的被單,手臂似乎還壓著什麼堅硬的東西,那處都被壓硬了,像是只有那塊的肌肉獨自跑了千米健身,此時痠痛到不行。 他轉動眼珠,就見葉修坐在他床邊,一邊擦著溼漉漉的頭髮,一邊嫌棄道:「澡都沒洗就躺上來,小心趕你回房睡啊。」 「葉修?」方銳恍然的坐起身。 「嗯?」葉修停下手邊的動作,正眼看著他。 方銳想起來了。 魏琛前天說要回家一趟,抽幾張帳號卡拽兜裡就跑了,說是要遠距離指導公會發展。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啊,方銳當下就屁顛屁顛抓了枕頭蹭到葉修這房,用著「老葉會怕一個人睡」為由,難得強硬的住下。不過他沒睡魏琛的床上,每個晚上都是和葉修擠在一塊兒入眠的。 他剛才就是趁葉修去洗澡的時候,抓著手機登上QQ,和魏琛打著商量,能不能再晚幾天回來。今天的訓練太累,他又坐在充滿味道的床上,那股味兒他說不清是菸還是葉修的體味,總之不難聞,甚至挺能讓他放鬆的。他沒聊幾句就壓著手機睡著了。 現在人還在。 葉修就在他眼前,坐在身邊看他。 夢醒後和睡著前相同,葉修依舊是他的人。 方銳笑,「我剛做了個怪夢。」他伸手去抱了抱葉修,手臂扣住的力道不緊,應該說還挺鬆的,就是葉修隨便掙脫一下都能推開的力道而已,「求葉修大大的安慰。」 葉修哼笑了聲,舉起手臂,像是敷衍似的回抱對方:「方銳大大做了什麼夢啊,說給哥聽聽。」 方銳加強力道去擁住對方:「沒事,反正夢和現實會是假的。反正你還會是我的。」 「咳……廢物點心你畫風不對啊。」葉修咳了兩聲,「你到底夢見什麼?」 方銳想了幾秒鐘,深深認為這段故事三言兩語說不完,因為在說故事的時候,他肯定會想完整的和葉修表達他這人有多重要。可是這太矯情了,他也不想去回憶剛才夢裡聽人說不記得葉修是誰的這段情緒。於是他挑挑揀揀,選了個最簡單的情結說。 「燈泡壞了。」 「然後我換了個新的。」 「所以咱們的房最後還是亮著的,不會黑。」 「現在我醒了,覺得抱著你挺舒服的。所以還能算是美夢吧。」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