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糖 |
這陣子水之國上下都有些亢奮。這是衍裘這半個月以來的觀察。 大約是一個月前,艾維斯興沖沖地跑來他的辦事處,說是萬聖節快到了,問他覺得他要扮成什麼東西比較好? 那時候衍裘只是愣了下,委婉地解釋這世界沒有那種節慶,一說完艾維斯立刻露出天崩地裂的表情,哭喪著臉喊哪有這樣的,他想吃糖果餅乾吃到飽啦。 「萬聖節?那是什麼東西?」處在同一室的洛爾停下改公文的手,出聲詢問。 整個人很沮喪的艾維斯有氣無力的解釋,那是他之前世界的節慶,來玩一下裝扮遊戲就能跟人講不給糖就搗蛋,這樣就可以拿到糖果餅乾吃,要是對方給不出來還可以去搗蛋之類的。 洛爾用長音喔了一聲,尾音上揚,勾了唇問為什麼要這麼做,然後眼神就往衍裘飄過來,不知道在想什麼,笑得有點欠揍。 艾維斯搖頭回說忘記了,他只是知道有糖吃可以吃,吃不到還可以對人惡作劇。 其實也不是很好奇的洛爾聳肩說無所謂,像艾維斯問了確切的日期後笑容加大,「我覺得這個節慶很有趣呢,既然這裡沒有這種傳統,不如我們幾個自己來玩?」 艾維斯的眼睛都亮了,「真的嗎?這樣做不會有問題嗎?」 「不會怎樣的,就我們幾個人自己玩,只要不影響到其他人就沒問題。」洛爾相當輕鬆地回應。 因為在講這兒的時間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要阻止也來不及,不然早知道事情會演變成全國人民都知道並且要一齊慶祝,那時候衍裘說什麼也會阻止那兩人的起鬨。 本來決定好要幾個人小小玩樂的半個月後,艾維斯和艾薇絲兩人在討論要裝扮成什麼樣的角色時,被別的軍官聽見了,他們兩人向那軍官解釋後對方意外感興趣,問艾薇絲他能不能也加入,順便再找幾個和他比較熟的軍人朋友和自己的親朋好友之類的——萬聖節這名詞就這樣流傳到城堡外頭。 所謂一傳十十傳百,畢竟城堡外的地方就是首都,是其他小城鎮的流行指標,首都一有什麼動靜其他地方就會跟進,短短半個月就傳得全國上下都知道萬聖節這個節日,也決定要一同慶祝。 雖然還是沒人知道它的由來是什麼。 總之今天是萬聖節的前一天,衍裘不意外地發現身邊的人都處於有點興奮的狀態,前幾天他去街上的時候遇到服裝店老闆,對方還很高興的和他說最近業績成長了多少多少,賣零食的店自然也是如此。 對此洛爾還和他抱怨了幾句,說最近買東西吃很貴什麼的。他嘆了口氣。 一邊想著明天會很辛苦,衍裘邊抓著文件走在走廊上,打算去找貝茲商討事情,就在他站在對方辦事處外準備敲門時,門就被人一把拉開,他要找的人和他都愣了下,貝茲笑著說他才正要去找衍裘,沒想到人就自己跑來了,說完就把他請了進去。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貝茲老師?」 「那件事情晚點再談,我想你找我的事情應該比我的事情重要。」貝茲要衍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倒了杯茶給他,又拿了幾片麵包遞過去,「剛才晚餐你應該沒吃多少,這樣還年輕身體就會被搞壞的。」 也沒多說什麼推辭的話,有幾次經驗的衍裘知道若這時還拒絕,對方就連重要的軍中事情也不會聽他說,還會拿自己曾是他老師的身份壓他,於是他先將公文放到對方的桌上,接下麵包和茶後就吃了起來。 要和對方討論的事情也不是太急的文件,於是衍裘等到吃完後才開口說明自己過來的原因——其實也不用講,在他進食的時候貝茲已經將那份文件看過了,但禮貌上還是需要說一下——接著就和對方商討起來了。 內容是關於近期火之國似乎有點蠢蠢欲動的跡象,近幾年來各國都處得還算和平,有些左派份子已經開始按耐不住,若是在這種時候引發戰爭倒也不是什麼太稀罕的事情。 不過這畢竟只是推測,水之國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免得讓對方抓了把柄,因而藉機攻打過來,現下要做的事情其實就是要私底下偷偷調查。 主要負責國內事務的衍裘要調動幾個善於偵查的軍人,這方面負責調動軍隊的貝茲會比較了解,對方沉吟了會兒答到他需要做個評估,過幾日後再回覆他。 事情告個段落,衍裘喝了口茶,推了下眼鏡後問:「請問您找我是有什麼事?」 「你不講我都差點忘了,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對我說『不給糖就搗蛋』。」貝茲呵呵一笑,看起來就像個仁慈的好爸爸那樣。 「……萬聖節是明天,今天還不是。」衍裘覺得自己有點無奈,對方卻只是笑的溫和,再重複了次一樣的話。 「和我說『不給糖就搗蛋』,講一次就好,就算是圓了我這個曾身為你老師的小小心願。」再一次的身份壓人。 衍裘完全不懂這麼做有什麼意義,要玩的話一般也是等到明天,然而無奈歸無奈,他還是很配合地開口道:「不給糖,就搗蛋。」他其實覺得講出這句話有點丟臉,同時也感到臉上有些躁熱。 貝茲笑瞇瞇地從桌子旁的櫃子掏出了長寬高各超過三十公分的大箱子,交給衍裘後要對方打開,衍裘帶著疑惑的表情打開蓋子後瞬間眼神死。 裡面裝了滿滿的糖果,那是很多顏色、光看就知道肯定是滿滿人工色素的水果糖,光看這數量至少有幾百個,大約每六七種顏色分裝成一小包,即使不看糖果個體而是看小包裝,這數量也多得驚人。 衍裘語帶困窘地說自己吃不了那麼多。事實上也是如此,對於食物他向來沒有多大的堅持,只要能夠下嚥就好,難吃點也無妨,還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過著不健康個生活,向來不會嘴饞的他要是一個月吃一次糖果就算多了,這麼多糖他是絕對不可能在過期前就吃光的。 貝茲一笑,說這他當然明白,這些也不是要讓他吃的,等到明天他就會知道自己給他這些糖果是做什麼的。 雖不明事理,衍裘還是道了聲謝,道別後就抱著糖果箱離開了。 *** 萬聖節當天就這麼到來。 一早醒來梳洗過後,他晚點得去把一份文件交給艾薇絲,只是現在時間還早,那麼他還是先去把今天難得不用去學魔法得艾維斯叫起床,再一起去吃早餐好了。 在腦中過了一遍今天的行程,在準備離開房間時,衍裘的手放在門把上,有了遲疑。 當初艾維斯似乎忘記說明要糖遊戲是在晚上,可他也沒特地去解釋,艾維斯是一定會跟他要糖,洛爾應該也會,難得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的艾薇絲說不定也會跟著玩——他默默地將視線投向桌上的糖果箱。 貝茲老師說這不是給他吃的,那就代表他可以拿去發送吧?剛好前幾天去鎮上的時候忘記買點心了…… 想著究竟要帶著整箱走,還是抓幾包小包裝的糖果走就好,不知怎麼地他從一起床就覺得有些不安——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為全國人民在慶祝這不屬於這世界的節日——思考了半晌,衍裘決定要帶著整箱走。 將待會要給陛下的文件放入牛皮紙袋,再將紙袋放到箱子上,衍裘抱起箱子,走了出去。 才離開房間沒幾步,衍裘就遠遠地看見個身穿筆挺軍裝的某位前輩走了過來,雖然對方現在的軍階比他低了些,但過去對方曾幫過他不少忙——他的頭上頂了個巨大挖洞的南瓜。 南瓜會將軍人嚴肅的形象破壞殆盡,衍裘有了這層認知。 「早安,衍裘!」對方笑著和他打招呼,衍裘也有些尷尬地道早,對方一笑,「今天是萬聖節吧?那麼,不給糖就搗蛋!」 衍裘默默地將一包糖遞出去,對方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衍裘還來不及察覺原由,對方就說句謝啦,上下拋甩著糖果離開了。 雖然有些小在意,但衍裘倒也沒去追問,而是繼續往目的地走,然而才剛彎過一個轉角,他就見到幾個同樣穿著奇裝異服的軍人和他打招呼,說出了那六個字。 ……他突然知道為什麼貝茲老師要給他這些糖果了。 比預定行程晚了幾分鐘,衍裘從自己房間到艾維斯房間這短短的路程上,就送出了七八包的糖果,這讓他有些疑惑為什麼會這麼多人找他要糖,又或者他們只是逢人就要? 衍裘敲了敲房門,沒有得到回應,想來艾維斯或許還在睡覺,他還是禮貌性的喊聲我進去了才拉開門,一團白色亂晃的不明物體就印入眼簾。 他怔了下,往旁邊的床上一望,被單被拆掉的床上正孤單躺了幾個枕頭,艾維斯罩著沒有挖洞的床單東晃西晃,因為看不到的緣故,好幾次還差點踢到桌腳,等好不容易晃到他面前的時候,雙手都抱著東西的衍裘一句等等還沒喊完,艾維斯砰的一聲撞上門邊的牆。 嘆了口氣,衍裘先將箱子放到地上,才伸手幫忙對方把床單拉下,艾維斯雙手按著發紅的額頭嗚嗚幾聲,沒喊痛,倒是喊了別句:「裘裘萬聖節快樂!不給糖我就會搗蛋喔!」 衍裘從箱子裡拿出兩小包糖,艾維斯接過後就嘿嘿一笑,顯然因為拿到兩包而心情很好,他快速拆開包裝後拿出一小顆充滿色素的藍色水果糖,問:「裘裘,你知道藍色的糖果代表什麼意思嗎?」 衍裘搖頭,他只知道這種東西能拿來吃而已。 「藍色的糖果代表沉著冷靜。」說完,艾維斯就將糖果放回去,拿出了另顆糖,「紅色的話是熱情如火!」丟回去後又抓出紫色的,「紫色的好像是那個什麼、神祕高貴!」最後他挑出了橘色,「橘色的話是——」 「橘色代表什麼?」出聲詢問,雖然並不曉得這些說法的可性度,但衍裘還是產生了一種艾維斯長大了的欣慰。 「橘色就是橘子口味啊,超好吃的!」然後剝開糖紙就往嘴裡塞,笑得一臉幸福。 衍裘默默將剛才閃過的感慨收了回去。 等到吃過早飯和艾維斯道別後,衍裘又沿路發放了好幾包的糖果,好不容易才走到艾薇絲的辦事處,敲了門等回應後就進去裡面。 裡頭坐得端正的艾薇絲穿得十分華麗,衍裘看出了那是在扮演女王——他沉默了下,委婉的問對方為什麼會選擇女王的裝扮來玩遊戲,就得到了「我是最高帝國元帥,可不是女王喔」的回答。 然後對方一笑,柔聲和他說不給糖就搗蛋,衍裘就將一小包糖果遞了過去,艾薇絲臉上明顯有些失望,卻還是笑著道謝。 從剛才到現在已經看了好幾人露出這樣的神情,衍裘心中的疑惑加深,甚至還有些惴惴不安,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百般憂慮下,他問了出口:「您看起來似乎有些失望,請問是為什麼?」 艾薇絲將糖果放到一邊,「你一定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什麼了吧?不用擔心,這和你無關,我只是因為沒有成功向你搗蛋到,所以有點難過而已。」 「……您想要向我搗蛋?」衍裘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是啊。我想你應該已經給很多人糖果、也看了很多了失望了吧?那是因為大家都想要對你惡作劇,因為越是正經的人捉弄起來也越有趣嘛,結果原來你自己有準備那麼多糖,當然會失望啊。」艾薇絲笑得有些無奈,衍裘覺得自己更無奈。 他向來不覺得自己有哪裡正經,真要說的話只是對自己的標準和要求稍微高了些。 完全無法理解。 不過無法理解歸無法理解,衍裘還是記得自己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他將箱子放到地上,拾起紙袋就交給了艾薇絲,開始口頭稟報需要報告的事情。 艾薇絲看著已經進入工作模式的衍裘無奈一笑,調整了坐姿後,也跟著認真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 衍裘直到晚上才回到自己的房間,糖果已經全數發送完畢,他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喘口氣,打算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去洗澡休息。 然後門就被人一把拉開。 他嚇了一跳,就見根本沒敲門的洛爾走了進來,看他被嚇到的模樣也只是一笑,對他說不給糖就搗蛋。 「……我應該給過你了。」衍裘說著,那時後洛爾還說一包哪夠吃,硬是多拿了兩包,光是他一人就整整拿了三包走。 洛爾聳聳肩,又說了一次不給糖就搗蛋,衍裘也只是無奈地說自己已經沒糖果了,聞言,洛爾朝一旁的小冰箱走去,裡頭的確沒什麼點心,他卻也沒什麼失望的表情,關上冰箱門後笑得很燦爛。 「哎呀,還真的什麼都沒有了,那我應該可以對你搗蛋吧?」說完,他也不等對方反應,就一把搶走對方桌上疊得很整齊的公文。 「等等、你做什麼?」衍裘急忙要去拿回來,結果是徒勞無功。 「你不是很討厭把自己份內的工作交給別人做嗎,現在我幫你改這些公文,你一定會覺得很不安,這樣我不就完成搗蛋的工作了?」說的同時,洛爾也開始看起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這陣子你不是要負責火之國的事情?要是因為睡眠不足導致神智不清,最後做出什麼錯誤的判斷就完了,你現在好好去洗澡睡覺!」 一瞬間,衍裘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對方直接霸占他位置開始批改起公文,臉上煩躁的表情一覽無遺,他知道洛爾向來討厭處理這些書面資料—-- 「洛爾。」 「幹嘛,你還不去休息?」 「我只是要告訴你冰箱裡的冷盤你可以拿去吃,還有——」衍裘露出了很淡很淡的笑容,「這個星期的餵食日改成兩天吧。」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