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上的矮人 |
01 王杰希伴隨著公園裡花草樹木棲息,這片土地因他的存在而欣欣向榮,各種生物也是,在這熙攘都市中無論是人類還是動植物皆能獲得很好的成長。儘管沒人看得見他。 就是民間傳說中最老梗的那種調調:每片土地都會有守護神。 如果有人供奉,神祇就能活得強壯健康,相反的要是信仰離去,守護神終有天也會跟著消逝。王杰希現在已經很小很小了,看起來就和一般的學齡兒童差不了多少,不過他還能踩著同樣沒人能看見的掃帚飛起來,矮點也不礙事。 礙事的是或許哪天他就不能再飛起來了。 慶幸的是短時間內他並不需要擔心這點。 02 王杰希注意那個男人很久了。 男人叼著菸,穿著看起來穿很久了的棉質衣服和洗白的牛仔褲,帶著一顆蘋果晃到樹邊,把蘋果放到樹根邊,還把菸拔下來插在草地上,同時還黏黏糊糊的說今天的份來了哈。 王杰希坐在樹的上頭,非常認真在想要不要給點什麼提示,像是不插香——尤其那還是根快要燃盡了的香菸——也無妨,他不靠那種東西過活。不過他沒想好要怎麼提示,那人就拍拍褲管走得瀟灑。 等人走遠了王杰希才跳下樹,拿起地上那顆鮮紅的果實看了幾分鐘,「他是不是能看到我?」 地上的小草擺動起來,樹枝葉片沙沙作響。玩著遊樂設施的孩童們尖叫著、笑著說剛才那陣風好大啊。 「不……只是有點懷疑。」王杰希說。 因為不管他換到哪棵樹去坐,男人總會選在他在的那棵樹下放下菸,餅乾,肉,水果——最近尤其愛放蘋果,有次還在樹下拿著收音機播起了一首特別魔性的歌曲,聽得王杰希都想動用點僅剩不多的力量破壞收音機。 王杰希咬下一口蘋果。雖然紅得漂亮,吃在口裡卻是既酸又澀的,很難吃。他想著,邊把水果喀滋喀滋吃得只剩果核。 03 「你叫什麼名字?」 王杰希今天沒坐上樹,他算著點,等男人來的時候劈頭就問。他時間算得準,男人還來不及把嘴中的香菸插進草地上。 而不出所料,聽了土地神這問題的男人一點也沒驚訝的情緒,只是咬著菸彎起唇,「葉修。」 「王杰希。」王杰希點點頭,跟著說。 「哦。大眼兒。」葉修跟著點點頭,一副我都懂別說了的模樣。 王杰希沉默了會兒。他的兩隻眼睛不一樣大,過去那些神仙朋友偶爾會打趣的喊這個綽號,隨著他們的分開,以及時間推進後信仰的消失,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在他安靜的時候,葉修將手中的一串香蕉塞進他懷裡,還摸摸他的頭,「你好矮啊大眼,怎麼天天餵你還長不高,換牛奶行嗎?」 王杰希拍開他的手,「你有能力能看見我?」 「這不是多困難的事吧。」葉修說,把抽完的菸扔進空了的菸盒裡,然後說有空再連絡啊,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別再帶菸來了。」王杰希說。 04 「所以你那個小徒弟現在是另座城市的土地神?」 「嗯,英傑管理得很好,不需要我多費心。」 最近葉修來公園「拜神」的時間逐漸拉長,以往是給了東西就跑,現在會留下來和土地神聊天,內容大多時候是沒什麼意義的,像是最近葉修多了個很吵的鄰居,天天堵著他說要來PK遊戲機;最近葉修還多了個小徒弟,成天想著要打敗他;葉修最近換了新老闆,天天拽著他耳朵說不許抽菸。結語就是他過日子過得挺順心的。 王杰希心說怎麼你過日子就是在到處樹立敵人。不過他只是想,在聽過葉修和他說的事情後也跟著說些自己的事情,像是他也有個小徒弟,就是性格太軟太沒自信了,其他都好;他有個別人都說是死敵但其實感情還挺好的神仙朋友,對方走路的速度和別人相比有點慢,但很聰明;他還有個掃帚,能飛上天,但他一般只用來飛上樹。 「不去天上晃晃嗎?風景肯定不錯吧。」 「不了。」土地神搖頭,端著手裡的一杯牛奶猶豫著要不要喝,然後側過頭去看坐在他一邊的人類,他還得抬頭才能對上葉修的視線。 他說:「我得守護這個地方,去不了太遠的地方。」 05 最近會來看王杰希的人多了起來。 葉修有天帶著一夥人馬,一一介紹給他,什麼「想打敗我的小徒弟」「不讓抽菸的老闆娘」「我妹」「聽說是從你徒弟那跳槽到我這兒的小徒弟」「廢物點心」……等等,還有很多人,除了那什麼跳槽的小徒弟外根本沒人能見到他。 「不過葉修說了這裡有神就真的有吧。」 他們是這麼說的,雖然滿臉不信,還是天天帶著東西來給王杰希,偶爾那能看見他的孩子還會和他說最近隔壁城市的英傑如何如何。 然後有天葉修和他說他得離開一陣子,等大眼長大了他就回來。 06 時代變遷。 貧乏的土地神總算開始成長,回到最開始他來到這篇土地時候的樣子。成年樣貌,高挑,不用掃帚也能飛上天,就是眼睛還是一大一小,不過不礙事。 來拜神的人越來越多,葉修的老闆娘告訴他,他們找到了很會做廣告的人,天天沒日沒夜在研究行銷手法,後來套用在土地神身上人就多了起來。 王杰希想跟他說這聽來只是神棍騙錢的手法。可他不能,老闆娘聽不到他說的話,葉修的小徒弟又跑去隔壁城市玩了,無法傳話。 07 最近來供神的人又更多了。有手速很快,幾下就把恭奉物品擺好的人;有不說話,總是默默雙掌合十拜後又默默離去的人;有帶著歡樂,根本不知道在和神祈求什麼的人;有一如既往在做份內事情的人。還有好多好多,帶著說不完故事的人。 王杰希還多了個小小的木雕,在公園的一個角落裡。 他是回不到鼎盛時期的樣子了,可他已經長很大很大了。 葉修帶來的人老了。來拜神的人來來去去,他依舊守著公園的一角保佑大地。 可是葉修沒有回來。 08 王杰希看著葉修扔給他的餞別禮,那是一根沒抽過的香菸,現在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了。 這根菸該丟了。王杰希想了想,對著這禮物說:「 , 。」 09 呦大眼啊,好久不見。 你這是成鬼了? 胡說,我這樣子像是死了嗎,你以為誰都能看見神啊?哥好歹也是有幾分來歷的,就是之前被貶成人類,現在又昇華啦。別說我了,你真長大啦,不錯不錯,比原先那小鬼模樣好多了。 你嫌棄啊? 我哪敢啊大眼。不介意讓我來蹭蹭香火吧,現在我也需要靠這維生了。 ……所以你當初到底怎麼貶成人的? 那啥,把我家老頭的沙發用菸燙出了個洞。 …… …… 10 「不走了吧?」 「不走了。」葉修說,搶過供奉給王杰希的蘋果就啃了起來。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