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 |
他正被審視。 儘管知道對方正認真無比的看著自己,喬一帆卻感覺對方給予的壓迫感不重,他甚至還有餘力忽略這股壓力,安靜的思考一些事情。 他大概是真的從前輩那兒獲得了很多,喬一帆想,無論是第一次接觸時給的轉職建議,或是之後在網遊裡的細心指導,再或者是全明星賽在廊道裡替他點亮的明燈,或甚是在興欣中留給他個最適合的位子。 要是因此喜歡上前輩,也是挺理所當然的結果吧?畢竟受了他這麼多幫助,又從對方身上學習到這麼多道理——不對。喬一帆搖頭。 上述的那些事由,只夠他把葉修當恩人,當成替後輩指點迷津的好前輩罷了。這些不該是他喜歡上葉修的原因,一點都不是。 只是如果這都不能算是理由。 「那又是因為什麼?」 喬一帆的手指頓了頓,那話在他聽來幾乎是直接靠在耳邊問出口的。然而,他倆實際上離得挺有距離,各自坐在自己的床沿邊,面對面看著。安文逸手裡什麼都沒有,只是交叉著手指靠在膝蓋上。 反觀喬一帆自己,他坐得有些侷促不安,膝蓋靠得比平時要近,手裡抱著保溫杯,手指來來回回的撫摸上頭的花紋。他看著藍綠色的瓶身,沒有抬頭,嘴角卻是帶著笑。 「就是喜歡上前輩了啊。」他說,口氣特別認真,「哪需要原因。」 安文逸的頭輕輕側了個角度,眉頭微蹙,「我沒有要探討你隱私的意思,一帆……只是你應該知道葉隊的個性吧?如果沒有好的理由,我不認為他會接受。」 「嗯……」 他沒有向喬一帆問是不是同性戀。 喬一帆也沒有問安文逸是怎麼知道他喜歡葉修的。今天本來是個挺平常的日子,訓練結束,彼此洗好澡,回到房間小聊一下就該睡覺的,只是今天小聊的話題與榮耀沒有關聯,也不是聊彼此在榮耀以外的興趣,或是當初安文逸在讀大學時的趣事。 安文逸是毫無鋪墊就拋出「你喜歡葉隊吧」這個話題的,還問原因是不是因為他受過葉修的幫助。喬一帆其實覺得安文逸給的幾個理由挺好的,只是他想了又想,想了再想,始終覺得哪兒不到位,像是撓癢癢時總搔不到癢處,奇怪的感覺依舊存在。 於是喬一帆想,那大概是因為這不是原因吧。 他吐出口氣,認認真真的看向安文逸,半晌後卻是垂下眼簾,改去看手中的保溫杯。那是前陣子葉修挑的,主要是陳果說戰隊的大家都挺努力的,聖誕節自然要搞點活動來慰勞大家,已經退役的葉修自然而來被老闆娘拽去挑禮物。在喬一帆拆開禮物的時候,葉修還叼著香菸,酷酷地問說喜歡吧,這是哥選的。 保溫瓶是藍綠底色,上頭還用白色的線勾勒出幾筆雪花圖樣,作工挺好,湊近了看也覺得雪花的圖案好看,他挺喜歡的。葉修那時候應該也—-- 喬一帆扣攏手指,抬眼對安文逸扯出個笑容。 他想過自己的喜歡會不會是錯覺,可是他剛才明明那麼努力專注在瓶子上,最後還是不能避免的想到葉修。這大概不會是錯覺,是真的喜歡,可是具體有多喜歡他不好說,他向來是個不善於表達自我的人,可是有一點他能確認,這份喜歡大概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坑洞,他不小心掉下去了,然後就再也爬不出來,因為世界上沒有那麼長的繩子給他攀爬,他幾乎是一掉就摔進熱呼呼的地心裡,沒被灼傷,卻也不再能適應外頭的溫度了,那會把他給凍死。 「我也不確定我是什麼怎麼才喜歡前輩的。」 喬一帆說,聲音聽來還有點洩氣,「不過我記得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 安文逸推了下眼鏡,沉默了一下才接話:「你能把這段話捋好條理嗎?」 「應該可以。」喬一帆眨眨眼睛,「怎麼了?」 「那我覺得你該直接和葉隊說你的心情。」安文逸說,「我不知道葉隊會不會接受你,但要是你想要有好結果,再畏縮下去也不會有改變的,就算他也喜歡你,他最擅長的是默不作聲,你比不過他。」 喬一帆直接「噗」地笑出聲。他笑著搖搖頭,「我會努力的。」說完,他晃了晃水瓶,「水沒了,我去裝水。」 「嗯。」安文逸點頭,「我先睡了。」 「好。」 離開前喬一帆將房內所有的燈全關了,這是他和安文逸的習慣,他們不習慣在有燈光的環境入眠。雖然他待會還要回來,但這房間住久了,從門口摸黑到床邊還是沒什麼困難的。 他帶著水瓶離開房間。 喬一帆本來是想直接到廚房裝水的,只是他才剛踏進走廊,就見一邊亮著光,像是還有人待在客廳裡。 時間還不算太晚,約莫十點十一點,明天是比賽日,大家早早就上床睡覺了。現在還會有誰在客廳?喬一帆想了想,決定去看看待在那兒的人是誰,反正不管是誰,他都能提醒對方一聲該休息了。 於是他提著水瓶靠近,接著見到了他在大坑裡每日每夜都能見到的影子。 葉修正用筆記本看著什麼,他看得專注,偶爾記些筆記,連喬一帆站到他身後都沒注意到。喬一帆也沒有出聲叫對方的意思,他轉身就走,按照原定計畫到廚房裝水,只是回到客廳的時候,手裡還多端著杯剛沖好的綠茶。那是蘇沐橙前陣子和隊員們說的,葉修特別喜歡在晚上喝熱茶。 他才回到客廳,葉修就立刻回過頭。在視線交錯的瞬間,他們在彼此眼中看到意外。 「我就說怎麼會有茶味兒呢。」葉修笑,從喬一帆手裡接過熱茶,「還不睡啊,一帆?」 「就要去睡了。」喬一帆笑笑,卻是直接坐到了離葉修有一個沙發墊的位子上,轉開了蓋子喝水。見狀,葉修也沒再說什麼,喬一帆給他的態度就是喝完水就走。於是他繼續投身於手邊未處理的資料。 喬一帆喝著水,在思考要不要起個話題,不然這夜太靜了。 他大概能猜出葉修到客廳處理東西的原因,魏琛昨晚在網遊中忙得昏天暗地,晚餐吃罷後就倒回房間呼呼大睡,葉修這是怕吵著人家呢。在弄的東西也沒什麼好問的,是微草的比賽視頻,明天就是興欣主場對微草了,大概是白天時還要再佈署些什麼。要不,要不問問茶沖得會不會太濃或太淡好了? ——算了。喬一帆想,還是安靜點好。 頓時間,燈只開了一半的客廳只剩下喝水聲和鍵盤聲。葉修看視頻是戴著耳機的,估計是怕放出聲音來吵到房裡的他們吧。總是如此,明明平時看來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卻能從小細節發現這人注意的事情多著呢。 然後他就發現喜歡上葉修了。 不是什麼多了不起的理由,不是因為接受過對方的幫助,只是在同個空間相處了很久很久,看著對方的日常,接著就喜歡了。多麼無趣的原因。 葉修伸了個懶腰。 整理總算結束到個段落了,他收起東西,一回頭就見喬一帆還坐在沙發上,特別安靜,安靜到他還以為對方走了。這要是喝水也喝太久了。 葉修想了想,邊收東西邊故意調侃:「水喝完了怎麼還沒走,在等哥啊?」 「嗯。」喬一帆回他。 動作只停頓不到半秒,葉修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說:「沒什麼好等的吧,趕緊去睡了。」 「……再等一等。」 「有什麼好等的啊?」葉修汗,轉過頭看向喬一帆。他們隊裡的小年輕都特別純真,除了唐柔,即便是安文逸這般看似認真的人也能從表情上看出些端倪。他早知道些什麼了,更別說喬一帆這時的表情沒半點偽裝。 突然間開竅了啊?葉修覺得頭有點大。 頭大歸頭大,他還是拍了下喬一帆的肩膀,「明天還要比賽呢,快去睡!」 「再等等。」喬一帆又說。 「……小喬你其實脾氣還挺倔的哈,還是該說臉皮變厚了?」葉修嘖嘖兩聲,「讓你平時離老魏老方遠點呢!」 喬一帆有些尷尬的笑,他總不好說是因為他剛在心裡演練太多次,那幾句「再等等」才會說的這麼溜嘴的吧。就和當初的交叉側步一樣,他練習了無數次,因而在使用鬼劍士角色時能暢行無阻的使用出來。他剛才也在心裡練習了無數次,反正他是下定決心要等葉修去睡了,要是被問了「怎麼還不睡」或是被叮嚀「趕緊去睡」時,都要回答「再等等」。 這時葉修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葉修把所有東西抱在懷裡,「還要等嗎?」他笑。 喬一帆看著對方,他剛水喝多了,現在有點想上廁所,眼皮也有點沉重,不過葉修看他的表情他挺喜歡的,他想再多看一會兒。只是他沒有再重複那三個字,只是點了下頭,和葉修道晚安,接著比對方先行一步離開客廳,一路進到自己的房間,跳上了床,水瓶都還沒來得及放好,就這麼被他抱在懷裡,再被棉被包裹住。 黑暗中他的心跳大得嚇人。 安文逸呼吸的聲音依舊平穩。 好幾分鐘後喬一帆才把頭探出棉被外。耳朵和臉在接觸冷空氣後更顯得燥熱,他吐出口氣,有些懊悔,又有些釋懷。葉修大概是知道什麼了。不過算了,再等等,再等他在心中練習好對葉修好的方式,等能夠自然而然使出來的時候,葉修總會答應的吧? 所以不急,再等等吧。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