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掉的菸灰是灰色的 |
興欣的三個女孩子一同坐在長沙發上,虎視眈眈的盯著坐在單人沙發上的方銳,光就從氣勢來說還挺像三隻母獅子盯上狐狸的,尤其那隻狐狸眼睛還在滴溜溜的轉,思考著能怎麼逃離這個現場。 方銳從沒像此時理解老東家的彈藥專家的口頭禪。準確來講,除了「壓力山大」以外,他是真想不出其他詞來完整形容此刻的心情。確確實實的壓力山大啊。 這不能怪他膽小,任哪個人好端端的在房間,卻突然被人揪出給扔到客廳來都會受到驚嚇的。方銳在心裡給自己找了好理由,然後悄咪咪的往旁邊挪了三公分。 陳果咳了聲,啪得一聲就將一疊報紙往桌上拍,惡狠狠的眼神在告訴方銳,要是他的屁股離開椅墊一公分,她就要將他拍死在沙發上。 方銳瞬間端正坐姿,咳了兩聲,將屁股往沙發上黏了死緊。 蘇沐橙當下就噗了出聲,笑著搖搖頭,漂亮的眼睛看看身邊的兩個姑娘,在收獲了肯定的眼神後才對方銳道:「我有件事情要問你。」 「嗯?」方銳一臉的疑惑。 「我是來問你,你和葉修現在是怎麼回事的。」 「……啊?」 在話語接收到耳朵裡之後大腦有幾秒鐘的空白,等方銳意識到必須給點反應的時候,事情就以再也無法回頭的方向行駛。要是他和葉修沒點什麼,在剛才就得說點什麼話,現在的事情走向已經是「方銳和葉修之間有貓膩」,這成了既定的事實,更改不得,然而,對他倆之間卻是真什麼也沒有。 想到了這點,方銳不禁有些挫敗,「我和葉修……什麼都沒有。」 蘇沐橙卻是說:「我知道的呀,你們現在就只是隊友關係,可是你對葉修應該不是純粹的隊友關係呢吧?葉修對你也不是。」 方銳怔了神:「蘇妹子?妳說老葉——」他連忙噤了聲,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大,這時降低了音量才繼續驚訝喊道:「他對我也?妳確定?」 搖搖頭,蘇沐橙道:「其實我不確定你對葉修到底是哪種感情,可是我很確定葉修對你有那麼一點不一樣。我這不是要幫你呀,我只要確認一下將來我該怎麼看待你,是葉修喜歡的人呢,還是葉修的戀人呢?」 蘇沐橙這話說得有些繞口,方銳打結的腦袋花了點時間才理解那番話的意思。這是當妹妹的認不認同哥哥找的伴侶呢。不過他和葉修現在這點時間還什麼都沒有,現在就問這不免有些未雨綢繆,她大可以裝作沒這回事,反正方銳他也不一定會告白,葉修也……方銳不敢往下去了,就算是和葉修最最親近的蘇沐橙說的,但這種粉得牙疼的情緒要不是真正從葉修口中聽到,他是不敢多想的。 不過,這件事情還是讓方銳上了心,蘇沐橙和葉修之間的感情似乎比他想得要堅定。這事兒算好算壞方銳心中還沒個準,只是現在看著蘇沐橙認真無比的表情,再看看明顯是來陪著壯膽,卻同樣認真的唐柔陳果,他想或許有些話得在今天說清。 儘管這不是個特別的日子,只是在準備睡覺前被人拎出來強制談話,他也必須好好說清楚。 他剛下好了決定,就聽蘇沐橙又說:「你要好好想清楚,這是一輩子的事情。」 對著蘇沐橙,方銳忍不住問:「葉修對妳又算是什麼?」 「我?」蘇沐橙驚訝了幾秒鐘,最後眼神放軟了,「我說不清我們之間的關係,可是我知道,只要葉修在的話我就能一直都好好的;我在的話,葉修也能一直好好的。」 這話太抽象了,聽得陳果都給自己偶像擺出了能稱上莫名其妙的眼神,不過方銳覺得他能懂對方的意思。老實說,他真的得老實說,要是這話是在他進興欣之前聽到的,肯定會認為這是這兩傢伙交往了的意思,還好現在他進來了,對於這兩人也有了一定的認知,所以他知道不是。他們對彼此很重要,但這不是戀愛,也難以找個形容詞來形容這段關係。不過這都不要緊。 「我對葉修……」方銳頓了頓。 葉修是個特別可靠的隊友,是特別厲害的前輩,是能互相吐垃圾話也能彼此攙扶的好朋友。但他們之間能不能往愛情那方向發展,方銳不敢下肯定。儘管他內心早就知道指向正確道路的指標都是指往同個方向,最終點會有個亮著各色的小燈泡的牌子,上面寫著看著矯情,念著也矯情,感受起來卻又酸又暖到不行的字體,還是粗體的,愛。 ……這果然太矯情了。方銳想,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感覺有一股情緒急著宣洩,像是開封後的碳酸飲料似的,一股作氣的全往外擠,啵啵冒泡。 「我喜歡葉修,不能放棄的那種喜歡。」他最後說。 三個女孩子互看了幾眼,還是由蘇沐橙來發問:「你真的確定自己喜歡葉修?」 「當然!」方銳幾乎是立刻答道:「比當初決定來興欣還要確定!」 「那你有多喜歡?」陳果接著問。 「呃……」方銳這回被噎住了。 他有多喜歡葉修?這該怎麼回答呢? 方銳陷入了難題。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那麼天,得用言語來形容自己有多喜歡一個人。上一秒他還想有些人之間的關係不需要形容,下一秒他就得在他和葉修間找出關聯性。 在喜歡葉修之前,他想女孩子喜歡的不就是那麼些甜言蜜語,嘴巴甜點兒就好;在喜歡葉修之後,他肯定葉修絕不是喜歡聽「我愛你就如同海豚愛海洋」這般的花言巧語,給他點支菸說不定還會高興些。尤其男人之間嘛,感覺對了就自然走到一塊,處對象也是如此自然簡單的,用一句「以後都一起生活唄」就可以將兩人的手牽在一起,哪來那麼多甜得人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告白? 要用自己有限的詞藻來形容自己彭湃的內心,這真是太難了。方銳看著面前圍著他,無比認真等他下文的女孩子們,他想,這回可是遇上最終BOSS了。 「具體說有多喜歡……」 方銳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榮耀開放新的等級上限,咱們興欣一口氣搶光了所有的副本首殺,還有所有地圖BOSS首殺,而這些新的材料剛好可以讓鏡月升級成80級——甚至是85級!就像當初老關弄的那樣,在上頭打個降低裝備等級需求屬性,我的海無量就成了最無敵的氣功師帳號卡……這樣喜歡的程度?」他最後還反問興欣的三大美女們。 三人面面相覷,唐柔猶猶豫豫的開口:「比起說是喜歡程度,不如說是幸運程度了吧?」 方銳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看來比平常陽光開朗不少。他笑著說:「當然幸運啊,老葉能被我看上,從此之後絕對會有人陪他搶光榮耀上所有的BOSS,打通所有的副本,冷了替他上淘寶買衣服,熱了去跑腿買冰棍消暑,陪他去外頭散步當運動,陪他戒菸,陪他熬夜泡兩杯綠茶一起喝,餓了沖兩碗泡麵一起吃,配上榨菜和火腿腸,還能加顆半熟蛋、不,是兩顆,咱們一人一顆,你們說這樣多好,多幸運。」 他說,眼神不知道有多柔和。 看著方銳,唐柔最後笑了,「的確是很幸運。」 陳果沒說話,轉頭看了看一邊垂著眼,像是在思考什麼的蘇沐橙,又看了看笑著說完話,眼睛卻是無比認真的方銳。其實她挺想說這樣的喜歡方式太落伍,一點也沒有會感動人心的山盟海誓,內容全是再再簡單不過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要是拿這番話去告白誰會答應呢?可是聽著聽著,她卻突然挺想哭的。 「……真的很幸運。」陳果吸了吸鼻子,「葉修那傢伙幸運,你也幸運。」 「哎,果果妳……」 蘇沐橙從桌子上抽了幾張面紙,遞給被唐柔挽住手臂的陳果。她也跟著挽住陳果的另隻手,三個女孩子就這樣手勾手,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 蘇沐橙拍了下陳果的背,轉過頭去看方銳。她眨了幾下眼睛,一點點的水光在燈下反射,她紅了鼻子,熱了眼圈。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對孩子訓話的家長,說:「說到就要做到,不然小心把你踢出興欣!」 方銳誇張做出了不三不四的舉手禮,響響亮亮的喊了一聲「喳」,逗得幾個女孩破涕為笑。 「那我去找老葉了?」方銳問。 唐柔代表三人揮揮手,「去吧。」 揮完,她回過身,一邊拍著蘇沐橙,一邊勾著陳果的手,眨眼後深呼吸。 說是要離開,方銳還是抽了幾張面紙,各塞進她們的手中,這才離開充斥著鵝黃色情緒的客廳。他來到房間的走廊,來到葉修的房門前,捏緊了拳頭,最後輕輕往門板上敲了兩聲。 裡面傳來一句有些含糊的「誰啊」,方銳這時直接拉開門,把頭朝房內探去,一眼就見到葉修正坐在床沿吸著菸:「老葉。」 「哦,是你啊。」葉修懶洋洋的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方銳這時才整個人都踏進房裡,魏琛不在,他前幾天往暫時回家了,現在這房裡只有葉修。現在多了他。 方銳上上下下的看了幾眼,最後說:「你別吸菸了,你瞧,你掉的菸灰都是灰色的,這顏色多不健康。」 葉修聽著就笑了,邊掐熄了菸邊說誰的菸灰不是灰色的。然後抬眼看著呆站在門邊不再進來的方銳,「還不睡嗎?」 「……就要了。」方銳回他,「我就是來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葉修又笑了。 方銳清了下喉嚨,最後說:「老葉,你能答應我個請求嗎?」 「說來聽聽。」葉修說,拿了枕頭往後靠,用著這副愜意的樣子來當個聽眾。 方銳又左右看了看,給自己下點決心。剛才那些肉麻的話都說了,這時沒道理再卻步:「待會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按照最真實的想法來回我。」 「……你腦子剛是被門夾了吧?」葉修露出了相當同情的眼神。 「我次奧!你才被門夾呢!」方銳罵,「老葉,你到底同不同意?」 「行行,你說你說。」葉修擺手。 這傢伙怎麼就那麼讓人火大呢? 方銳想,卻是笑了,慢慢踱步來到魏琛的那張床邊坐下,和葉修互相注視著,說:「其實我還挺慶幸自己來興欣的。」 「興欣的大夥人都很好,努力向上,團結力強,每個人之間的感情又都好,難怪上屆冠軍是我們的哈,我們值得嘛。」他搔了搔臉頰,「所以我喜歡他們,不過老葉你也不錯啊,甚至比大夥們付出得心力要多點,就一點,所以我喜歡你比喜歡他們能多那麼一點。」 「就一點?」葉修忍俊不住,嘴邊的笑意讓看得方銳暖呼呼的,比前兩天晚餐時候的火鍋還要暖,畢竟火鍋只是讓他從胃部熱起,這是從心啊。 「對,就這麼一點,不能再多了。要再更多,你得拿等價的喜歡來和我換,這是等價交換。」方銳笑了笑,他得承認蘇沐橙的話還是給了他很大的鼓勵,要不,他現在會換個方式和葉修說的。 他看向葉修的眼神就像在看路邊賣的棉花糖似的,有點柔,有點甜,又那麼點想要,總之是很柔和的神色。 葉修聽著聽著就笑了。他其實一直都是笑著的,嘴角基本翹著沒放下來過,眼神卻是比剛才化了不少。方銳這傢伙從認識的那一刻,到現在的這個瞬間都是猥瑣的,那段等價交換的喜歡根本沒說是哪種喜歡,如此一來能給的答覆或是認真或是忽悠,全都得靠葉修本人要如何理解這份「喜歡」。可偏偏此時方銳注視他的那雙眼睛是那般神情。 猥瑣流可真麻煩。葉修感嘆,對方根本不把話說死,卻又要他老實交代一切。戰術大師這時候陷入了難題,接下來的該是直切中路還是迂迴繞背,或者乾脆學學老魏的沒下限,龜縮在原地不走了。反正方銳不會知道什麼是他的真實想法,剛才那個約定更沒有強制性。 想通了這點,葉修覺得舒心多了,看向方銳的時候都多了那麼點隨意。 後者正好也看著他。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擅長的戰術還是將計就計。 而眼前這人說喜歡他。 葉修笑了,說:「你的喜歡能多一點。」 方銳跟著笑,眨了眨他總愛四處標榜的真誠眼睛:「有上限嗎?」 「下限有標準就夠了吧,上限要那做什麼?」葉修笑,最後沒說出口的那句被堵在另一張嘴裡,在接觸到空氣之前被不屬於他的舌頭給捲了去,順著口水嚥下肚。 這些喜歡自然是越多越好。 Fin. |